文言文《后汉书.列传第二十一

文言文《后汉书.列传第二十一

郭伋字细侯,扶风茂陵人也。高祖父解,《前书》云,解字翁伯,河内轵人,徙茂陵也。武帝时以任侠闻。父梵,为蜀郡太守。伋少有志行,哀平闲辟大司空府,三迁为渔阳都尉。王莽时为上谷大尹,王莽改太守为大尹。迁并州牧。

更始新立,三辅连被兵寇,百姓震骇,强宗右姓右姓犹高姓也。各拥众保营,莫肯先附。更始素闻伋名,征拜左冯翊,使镇抚百姓。世祖即位,拜雍州牧,再转为尚书令,数纳忠谏争。

建武四年,出为中山太守。明年,彭宠灭,转为渔阳太守。渔阳既离王莽之乱,重以彭宠之败,离犹遭也。民多猾恶,寇贼充斥。杜预注《左传》曰:“充,满;斥,见也。”伋到,示以信赏,纠戮渠帅,盗贼销散。时匈奴数抄郡界,边境苦之。伋整勒士马,设攻守之略,匈奴畏惮远迹,不敢复入塞,民得安业。在职五岁,户口增倍。后颍川盗贼群起,九年,征拜颍川太守。召见辞谒,因辞而谒见也。帝劳之曰:“贤能太守,去帝城不远,河润九里,冀京师并蒙福也。《庄子》曰:“河润九里,泽及三族。”君虽精于追捕,而山道险阸,自斗当一士耳,深宜慎之。”伋到郡,招怀山贼阳夏赵宏、阳夏,县名,属陈国。夏,公雅反。襄城召吴等数百人,皆束手诣伋降,悉遣归附农。因自劾专命,谓擅放降贼也。帝美其策,不以咎之。后宏、吴等党与闻伋威信,远自江南,或从幽、冀,不期俱降,骆驿不绝。骆驿,连续。

十一年,省朔方刺史属并州。帝以卢芳据北土,乃调伋为并州牧。过京师谢恩,帝即引见,并召皇太子诸王宴语终日,赏赐车马衣服什物。伋因言选补众职,当简天下贤俊,不宜专用南阳人。帝纳之。伋前在并州,素结恩德,及后入界,所到县邑,老幼相携,逢迎道路。所过问民疾苦,聘求耆德雄俊,设几杖之礼,朝夕与参政事。《礼记》曰:“谋于长者,必操几杖以从之。”

始至行部,到西河美稷,有童儿数百,各骑竹马,道次迎拜。伋问“儿曹何自远来”。曹,辈也。对曰:“闻使君到,喜,故来奉迎。”伋辞谢之。及事讫,诸儿复送至郭外,问“使君何日当还”。伋谓别驾从事,计日告之。行部既还,先期一日,伋为违信于诸儿,遂止于野亭,须期乃入。

是时朝廷多举伋可为大司空,帝以并部尚有卢芳之儆,儆,急也。且匈奴未安,欲使久于其事,故不召。伋知卢芳夙贼,夙,旧也。难卒以力制,常严烽候,明购赏,以结寇心。芳将隋昱遂谋胁芳降伋,芳乃亡入匈奴。

伋以老病上书乞骸骨。二十二年,征为太中大夫,赐宅一区,及帷帐钱谷,以充其家,伋辄散与宗亲九族,无所遗余。明年卒,时年八十六。帝亲临吊,赐冢茔地。

杜诗字君公,河内汲人也。少有才能,仕郡功曹,有公平称。更始时,辟大司马府。建武元年,岁中三迁为侍御史,安集洛阳。时将军萧广放纵兵士,暴横民闲,百姓惶扰,诗来晓不改,遂格杀广,还以状闻。世祖召见,赐以棨戟,《汉杂事》曰:“汉制假棨戟以代斧钺。”崔豹《古今注》曰:“棨戟,前驱之器也,以木为之。后代刻伪,无复典刑,以赤油韬之,亦谓之油戟,亦曰棨戟,王公已下通用之以前驱也。”复使之河东,诛降逆贼杨异等。诗到大阳,大阳,县名,属河东郡。闻贼规欲北度,乃与长史急焚其船,部勒郡兵,将突骑趁击,斩异等,贼遂翦灭。拜成皋令,成皋,县,属河南郡,今洛州汜水县是。视事三岁,举政尤异。再迁为沛郡都尉,转汝南都尉,所在称治。

七年,迁南阳太守。性节俭而政治清平,以诛暴立威,善于计略,省爱民役。造作水排,铸为农器,排音蒲拜反。冶铸者为排以吹炭,今激水以鼓之也。“排”当作“?”,古字通用也。用力少,见功多,百姓便之。又修治陂池,广拓土田,郡内比室殷足。时人方于召信臣,比室犹比屋也。《前书》曰:“召信臣字翁卿,九江寿春人也。迁南阳太守,为人兴利,务在富之,开通沟渠凡十数处。”故南阳为之语曰:“前有召父,后有杜母。”

诗自以无劳,不安久居大郡,求欲降避功臣,乃上疏曰:

陛下亮成天工,克济大业,偃兵修文,群帅反旅,反旅谓班师也。海内合和,万世蒙福,天下幸甚。唯匈奴未譬圣德,威侮二垂,譬犹晓也。威,虐也。侮,慢也。二垂谓西与北也。陵虐中国,边民虚耗,不能自守,臣恐武猛之将虽勤,亦未得解甲櫜弓也。櫜,韬也。音高。《诗》曰“载櫜弓矢”也。夫勤而不息亦怨,劳而不休亦怨,怨恨之师,难复责功。臣伏橐睹将帅之情,功臣之望,冀一休足于内郡,休足,止行役也。然后即戎出命,不敢有恨。臣愚以为“师克在和不在众”,《春秋左氏传》文也。陛下虽垂念北边,亦当颇泄用之。泄犹杂也。昔汤武善御众,故无忿鸷之师。鸷,击也。汤武顺天应人,其所征讨,皆吊伐而已,故无忿怒而击也。陛下起兵十有三年,将帅和睦,士卒凫蒅藻。言其和睦欢悦,如凫之戏于水藻也。今若使公卿郡守出于军垒,则将帅自厉;垒,军壁。厉,勉也。士卒之复,比于宿卫,则戎士自百。复谓优宽也,音福。《续汉志》曰:“羽林郎,秩比三百石,掌侍从宿卫。”言士卒得比于郎,则人百其勇。何者?天下已安,各重性命,大臣以下,咸怀乐土,不仇其功而厉其用,无以劝也。陛下诚宜虚{垂夬}数郡,以俟振旅之臣,重复厚赏,加于久役之士。如此,缘边屯戍之师,竞而忘死,乘城拒塞之吏,不辞其劳,则烽火精明,守战坚固。圣王之政,必因人心。今猥用愚薄,塞功臣之望,诚非其宜。

臣诗伏自惟忖,本以史吏一介之才,史吏谓初为郡功曹也。《书》曰“如有一介臣”也。遭陛下创制大业,贤俊在外,空乏之闲,超受大恩,牧养不称,奉职无效,久窃禄位,令功臣怀愠,诚惶诚恐。八年,上书乞避功德,陛下殊恩,未许放退。臣诗蒙恩尤深,义不敢苟冒虚请,诚不胜至愿,愿退大郡,受小职。及臣齿壮,力能经营剧事,如使臣诗必有补益,复受大位,虽析圭授爵,所不辞也。惟陛下哀矜!

帝惜其能,遂不许之。

诗雅好推贤,数进知名士清河刘统及鲁阳长董崇等。

初,禁网尚简,但以玺书发兵,未有虎符之信,诗上疏曰:“臣闻兵者国之凶器,圣人所慎。旧制发兵,皆以虎符,其余征调,竹使而已。符第合会,取为大信,所以明著国命,敛持威重也。《说文》曰:“符,信也。汉制以竹,长六寸,分而相合。”《前书》文帝二年,初与郡守为铜虎符、竹使符。《音义》曰:“铜虎第一至第五,发兵遣使,符合乃听之。竹使符以竹五寸,镌刻篆书,亦第一至第五也”。闲者发兵,但用玺书,或以诏令,如有奸人诈伪,无由知觉。愚以为军旅尚兴,贼虏未殄,征兵郡国,宜有重慎,可立虎符,以绝奸端。昔魏之公子,威倾邻国,犹假兵符,以解赵围,若无如姬之仇,则其功不显。秦昭王已破赵长平,又进围邯郸。魏昭王之子无忌号信陵君,其姊为赵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平原君数遗公子书,请救于魏,魏王使将军晋鄙将十万众救赵,实持两端以观望。平原君使者相属,谓公子曰:“今邯郸旦暮降秦,魏救不至,独不怜公子姊耶?”公子患之,过侯嬴问之。嬴屏人语曰:“嬴闻晋鄙兵符常在王卧内,而如姬最幸,力能窃之。嬴闻如姬父为人所杀,公子使客斩其仇头敬进如姬,姬为公子死无所辞。公子诚一开口以请如姬,姬必诺。”公子从其计,如姬果盗晋鄙兵符与公子,于是遂矫魏王令夺晋鄙兵,进击,秦军解去。事见《史记》也。事有烦而不可省,费而不得已,盖谓此也。”书奏,从之。

诗身虽在外,尽心朝廷,谠言善策,随事献纳。视事七年,政化大行。十四年,坐遣客为弟报仇,被征,会病卒。司隶校尉鲍永上书言诗贫困无田宅,丧无所归。诏使治丧郡邸,赙绢千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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