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16回,是什么?

曹雪芹红楼梦

第十六回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 秦鲸卿夭逝黄泉路
  话说宝玉见收拾了外书房, 约定与秦钟读夜书.偏那秦钟秉赋最弱,因在郊外受了些风霜, 又与智能儿偷期绻缱,未免失于调养,回来时便咳嗽伤风,懒进饮食,大有不胜之状, 遂不敢出门,只在家中养息.宝玉便扫了兴头,只得付于无可奈何,且自静候大愈时再约.
  那凤姐儿已是得了云光的回信, 俱已妥协.老尼达知张家,果然那守备忍气吞声的受了前聘之物. 谁知那张家父母如此爱势贪财,却养了一个知义多情的女儿,闻得父母退了前夫, 他便一条麻绳悄悄的自缢了.那守备之子闻得金哥自缢,他也是个极多情的, 遂也投河而死,不负妻义.张李两家没趣,真是人财两空.这里凤姐却坐享了三千两,王夫人等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自此凤姐胆识愈壮,以后有了这样的事,便恣意的作为起来.也不消多记.
  一日正是贾政的生辰,宁荣二处人丁都齐集庆贺,闹热非常.忽有门吏忙忙进来, 至席前报说: "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唬的贾赦贾政等一干人不知是何消息, 忙止了戏文, 撤去酒席,摆了香案,启中门跪接.早见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乘马而至,前后左右又有许多内监跟从.那夏守忠也并不曾负诏捧敕,至檐前下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口内说:"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说毕,也不及吃茶, 便乘马去了.贾赦等不知是何兆头.只得急忙更衣入朝.
  贾母等合家人等心中皆惶惶不定, 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报信.有两个时辰工夫, 忽见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喘吁吁跑进仪门报喜, 又说"奉老爷命,速请老太太带领太太等进朝谢恩" 等语.那时贾母正心神不定,在大堂廊下伫立,那邢夫人,王夫人,尤氏, 李纨,凤姐,迎春姊妹以及薛姨妈等皆在一处,听如此信至,贾母便唤进赖大来细问端的. 赖大禀道:"小的们只在临敬门外伺候,里头的信息一概不能得知.后来还是夏太监出来道喜, 说咱们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后来老爷出来亦如此吩咐小的.如今老爷又往东宫去了,速请老太太领着太太们去谢恩."贾母等听了方心神安定, 不免又都洋洋喜气盈腮.于是都按品大妆起来.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一共四乘大轿入朝.贾赦,贾珍亦换了朝服,带领贾蓉,贾蔷奉侍贾母大轿前往.于是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
  谁知近日水月庵的智能私逃进城, 找至秦钟家下看视秦钟,不意被秦业知觉,将智能逐出,将秦钟打了一顿,自己气的老病发作,三五日光景呜呼死了.秦钟本自怯弱 ,又带病未愈,受了笞杖,今见老父气死,此时悔痛无及,更又添了许多症候.因此宝玉心中怅然如有所失.虽闻得元春晋封之事,亦未解得愁闷.贾母等如何谢恩,如何回家 , 亲朋如何来庆贺,宁荣两处近日如何热闹,众人如何得意,独他一个皆视有如无,毫不曾介意.因此众人嘲他越发呆了.且喜贾琏与黛玉回来,先遣人来报信,明日就可到家, 宝玉听了,方略有些喜意.细问原由,方知贾雨村亦进京陛见,皆由王子腾累上保本, 此来后补京缺,与贾琏是同宗弟兄,又与黛玉有师从之谊,故同路作伴而来.林如海已葬入祖坟了, 诸事停妥,贾琏方进京的.本该出月到家,因闻得元春喜信,遂昼夜兼程而进,一路俱各平安.宝玉只问得黛玉"平安"二字,余者也就不在意了.
  好容易盼至明日午错,果报:"琏二爷和林姑娘进府了."见面时彼此悲喜交接,未免又大哭一阵,后又致喜庆之词.宝玉心中品度黛玉,越发出落的超逸了.黛玉又带了许多书籍来,忙着打扫卧室,安插器具,又将些纸笔等物分送宝钗,迎春,宝玉等人.宝玉又将北静王所赠йк香串珍重取出来, 转赠黛玉.黛玉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遂掷而不取.宝玉只得收回,暂且无话.
  且说贾琏自回家参见过众人, 回至房中.正值凤姐近日多事之时,无片刻闲暇之工, 见贾琏远路归来,少不得拨冗接待,房内无外人,便笑道:"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 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赐光谬领否?"贾琏笑道:"岂敢岂敢,多承多承."一面平儿与众丫鬟参拜毕,献茶.贾琏遂问别后家中的诸事,又谢凤姐的操持劳碌.凤姐道:"我那里照管得这些事! 见识又浅,口角又笨,心肠又直率,人家给个棒槌,我就认作`针'.脸又软,搁不住人给两句好话,心里就慈悲了.况且又没经历过大事,胆子又小,太太略有些不自在 , 就吓的我连觉也睡不着了.我苦辞了几回,太太又不容辞,倒反说我图受用,不肯习学了. 殊不知我是捻着一把汗儿呢.一句也不敢多说,一步也不敢多走.你是知道的, 咱们家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们, 那一位是好缠的?错一点儿他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他们就指桑说槐的报怨.`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艺.况且我年纪轻,头等不压众,怨不得不放我在眼里. 更可笑那府里忽然蓉儿媳妇死了,珍大哥又再三再四的在太太跟前跪着讨情,只要请我帮他几日, 我是再四推辞,太太断不依,只得从命.依旧被我闹了个马仰人翻,更不成个体统, 至今珍大哥哥还抱怨后悔呢.你这一来了,明儿你见了他,好歹描补描补, 就说我年纪小,原没见过世面,谁叫大爷错委他的."正说着,只听外间有人说话,凤姐便问:"是谁?"平儿进来回道:"姨太太打发了香菱妹子来问我一句话,我已经说了,打发他回去了."贾琏笑道:"正是呢,方才我见姨妈去,不防和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子撞了个对面,生的好齐整模样.我疑惑咱家并无此人,说话时因问姨妈,谁知就是上京来买的那小丫头, 名叫香菱的,竟与薛大傻子作了房里人,开了脸,越发出挑的标致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 "凤姐道:"嗳!往苏杭走了一趟回来,也该见些世面了,还是这么眼馋肚饱的. 你要爱他,不值什么,我去拿平儿换了他来如何?那薛老大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的,这一年来的光景,他为要香菱不能到手,和姨妈打了多少饥荒.也因姨妈看着香菱模样儿好还是末则,其为人行事,却又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温柔安静, 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跟他不上呢, 故此摆酒请客的费事,明堂正道的与他作了妾.过了没半月, 也看的马棚风一般了,我倒心里可惜了的."一语未了,二门上小厮传报:" 老爷在大书房等二爷呢."贾琏听了,忙忙整衣出去.
  这里凤姐乃问平儿: "方才姨妈有什么事,巴巴打发了香菱来?"平儿笑道:"那里来的香菱,是我借他暂撒个谎.奶奶说说,旺儿嫂子越发连个承算也没了."说着,又走至凤姐身边,悄悄的说道:"奶奶的那利钱银子,迟不送来,早不送来,这会子二爷在家 ,他且送这个来了.幸亏我在堂屋里撞见,不然时走了来回奶奶,二爷倘或问奶奶是什么利钱,奶奶自然不肯瞒二爷的,少不得照实告诉二爷.我们二爷那脾气,油锅里的钱还要找出来花呢, 听见奶奶有了这个梯己,他还不放心的花了呢.所以我赶着接了过来, 叫我说了他两句,谁知奶奶偏听见了问,我就撒谎说香菱来了."凤姐听了笑道:" 我说呢, 姨妈知道你二爷来了,忽喇巴的反打发个房里人来了?原来你这蹄子у鬼."
  说话时贾琏已进来, 凤姐便命摆上酒馔来,夫妻对坐.凤姐虽善饮,却不敢任兴, 只陪侍着贾琏.一时贾琏的乳母赵嬷嬷走来,贾琏凤姐忙让吃酒,令其上炕去.赵嬷嬷执意不肯.平儿等早于炕沿下设下一杌,又有一小脚踏,赵嬷嬷在脚踏上坐了.贾琏向桌上拣两盘肴馔与他放在杌上自吃.凤姐又道:"妈妈很嚼不动那个,倒没的 了他的牙."因向平儿道:"早起我说那一碗火腿炖肘子很烂,正好给妈妈吃,你怎么不拿了去赶着叫他们热来?"又道:"妈妈,你尝一尝你儿子带来的惠泉酒."赵嬷嬷道:"我喝呢, 奶奶也喝一盅, 怕什么?只不要过多了就是了.我这会子跑了来,倒也不为饮酒,倒有一件正经事, 奶奶好歹记在心里,疼顾我些罢.我们这爷,只是嘴里说的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们.幸亏我从小儿奶了你这么大.我也老了,有的是那两个儿子,你就另眼照看他们些,别人也不敢呲牙儿的.我还再四的求了你几遍,你答应的倒好,到如今还是燥屎. 这如今又从天上跑出这一件大喜事来,那里用不着人?所以倒是来和奶奶来说是正经,靠着我们爷,只怕我还饿死了呢."
  凤姐笑道: "妈妈你放心,两个奶哥哥都交给我.你从小儿奶的儿子,你还有什么不知他那脾气的? 拿着皮肉倒往那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贴.可是现放着奶哥哥,那一个不比人强?你疼顾照看他们,谁敢说个`不'字儿?没的白便宜了外人.----我这话也说错了, 我们看着是`外人',你却看着`内人'一样呢."说的满屋里人都笑了.赵嬷嬷也笑个不住, 又念佛道:"可是屋子里跑出青天来了.若说`内人'`外人'这些混帐原故, 我们爷是没有,不过是脸软心慈,搁不住人求两句罢了."凤姐笑道:"可不是呢,有`内人'的他才慈软呢,他在咱们娘儿们跟前才是刚硬呢!"赵嬷嬷笑道:"奶奶说的太尽情了,我也乐了,再吃一杯好酒.从此我们奶奶作了主,我就没的愁了."
  贾琏此时没好意思, 只是讪笑吃酒,说`胡说'二字,----"快盛饭来,吃碗子还要往珍大爷那边去商议事呢. "凤姐道:"可是别误了正事.才刚老爷叫你作什么?"贾琏道: "就为省亲."凤姐忙问道:"省亲的事竟准了不成?"贾琏笑道:"虽不十分准,也有八分准了."凤姐笑道:"可见当今的隆恩.历来听书看戏,古时从未有的."赵嬷嬷又接口道:"可是呢,我也老糊涂了.我听见上上下下吵嚷了这些日子,什么省亲不省亲,我也不理论他去,如今又说省亲,到底是怎么个原故?"贾琏道:"如今当今贴体万人之心 , 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是贵贱上分别的.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 岂有不思想之理?在儿女思想父母,是分所应当.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女儿,竟不能见,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伦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故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 .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 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外,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 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此旨一下,谁不踊跃感戴?现今周贵人的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了, 修盖省亲别院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Щ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这岂不有八九分了?"
  赵嬷嬷道: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这样说,咱们家也要预备接咱们大小姐了?"贾琏道: "这何用说呢!不然,这会子忙的是什么?"凤姐笑道:"若果如此,我可也见个大世面了.可恨我小几岁年纪,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没见世面了. 说起当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比一部书还热闹,我偏没造化赶上."赵嬷嬷道:"唉哟哟,那可是千载希逢的!那时候我才记事儿,咱们贾府正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 修理海塘,只预备接驾一次,把银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说起来......"凤姐忙接道:" 我们王府也预备过一次. 那时我爷爷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的外国人来,都是我们家养活.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
  赵嬷嬷道:"那是谁不知道的?如今还有个口号儿呢,说`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来请江南王',这说的就是奶奶府上了.还有如今现在江南的甄家,嗳哟哟,好势派!独他家接驾四次,若不是我们亲眼看见,告诉谁谁也不信的.别讲银子成了土泥,凭是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凤姐道:"常听见我们太爷们也这样说,岂有不信的.只纳罕他家怎么就这么富贵呢?"赵嬷嬷道:"告诉奶奶一句话,也不过是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谁家有那些钱买这个虚热闹去? "正说的热闹,王夫人又打发人来瞧凤姐吃了饭不曾.凤姐便知有事等他,忙忙的吃了半碗饭, 漱口要走,又有二门上小厮们回:"东府里蓉,蔷二位哥儿来了."贾琏才漱了口, 平儿捧着盆盥手,见他二人来了,便问:"什么话?快说."凤姐且止步稍候,听他二人回些什么. 贾蓉先回说:"我父亲打发我来回叔叔:老爷们已经议定了,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准了,三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了. 已经传人画图样去了, 明日就得.叔叔才回家,未免劳乏,不用过我们那边去,有话明日一早再请过去面议."贾琏笑着忙说:"多谢大爷费心体谅,我就不过去了.正经是这个主意才省事, 盖造也容易,若采置别处地方去,那更费事,且倒不成体统.你回去说这样很好,若老爷们再要改时,全仗大爷谏阻,万不可另寻地方.明日一早我给大爷去请安去,再议细话."贾蓉忙应几个"是".
  贾蔷又近前回说: "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大爷派了侄儿, 带领着来管家两个儿子,还有单聘仁,卜固修两个清客相公,一同前往,所以命我来见叔叔. "贾琏听了,将贾蔷打谅了打谅,笑道:"你能在这一行么?这个事虽不算甚大,里头大有藏掖的."贾蔷笑道:"只好学习着办罢了."
  贾蓉在身旁灯影下悄拉凤姐的衣襟, 凤姐会意,因笑道:"你也太操心了,难道大爷比咱们还不会用人?偏你又怕他不在行了.谁都是在行的?孩子们已长的这么大了, `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大爷派他去,原不过是个坐纛旗儿,难道认真的叫他去讲价钱会经纪去呢! 依我说就很好."贾琏道:"自然是这样.并不是我驳回,少不得替他算计算计."因问:"这一项银子动那一处的?"贾蔷道:"才也议到这里.赖爷爷说,不用从京里带下去, 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明日写一封书信会票我们带去,先支三万,下剩二万存着,等置办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缦的使费."贾琏点头道:"这个主意好."
  凤姐忙向贾蔷道: "既这样,我有两个在行妥当人,你就带他们去办,这个便宜了你呢."贾蔷忙陪笑说:"正要和婶婶讨两个人呢,这可巧了."因问名字.凤姐便问赵嬷嬷. 彼时赵嬷嬷已听呆了话,平儿忙笑推他,他才醒悟过来,忙说:"一个叫赵天梁,一个叫赵天栋. "凤姐道:"可别忘了,我可干我的去了."说着便出去了.贾蓉忙送出来, 又悄悄的向凤姐道:"婶子要什么东西,吩咐我开个帐给蔷兄弟带了去,叫他按帐置办了来."凤姐笑道:"别放你娘的屁!我的东西还没处撂呢,希罕你们鬼鬼祟祟的?"说着一径去了.
  这里贾蔷也悄问贾琏:"要什么东西?顺便织来孝敬."贾琏笑道:"你别兴头.才学着办事,倒先学会了这把戏.我短了什么,少不得写信来告诉你,且不要论到这里."说毕,打发他二人去了.接着回事的人来,不止三四次,贾琏害乏,便传与二门上,一应不许传报,俱等明日料理.凤姐至三更时分方下来安歇,一宿无话.
  次早贾琏起来,见过贾赦贾政,便往宁府中来,合同老管事的人等,并几位世交门下清客相公, 审察两府地方,缮画省亲殿宇,一面察度办理人丁.自此后,各行匠役齐集,金银铜锡以及土木砖瓦之物,搬运移送不歇.先令匠人拆宁府会芳园墙垣楼阁,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 荣府东边所有下人一带群房尽已拆去.当日宁荣二宅,虽有一小巷界断不通,然这小巷亦系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连属.会芳园本是从北拐角墙下引来一股活水,今亦无烦再引.其山石树木虽不敷用,贾赦住的乃是荣府旧园,其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 皆可挪就前来.如此两处又甚近,凑来一处,省得许多财力, 纵亦不敷,所添亦有限.全亏一个老明公号山子野者,一一筹画起造.
  贾政不惯于俗务, 只凭贾赦,贾珍,贾琏,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安插摆布. 凡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点景等事,又有山子野制度.下朝闲暇,不过各处看望看望,最要紧处和贾赦等商议商议便罢了.贾赦只在家高卧, 有芥豆之事,贾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写略节,或有话说,便传呼贾琏,赖大等领命. 贾蓉单管打造金银器皿. 贾蔷已起身往姑苏去了.贾珍,赖大等又点人丁,开册籍,监工等事,一笔不能写到,不过是喧阗热闹非常而已.暂且无话.
  且说宝玉近因家中有这等大事, 贾政不来问他的书,心中是件畅事,无奈秦钟之病日重一日,也着实悬心,不能乐业.这日一早起来才梳洗完毕,意欲回了贾母去望候秦钟,忽见茗烟在二门照壁前探头缩脑,宝玉忙出来问他:"作什么?"茗烟道:"秦相公不中用了!"宝玉听说,吓了一跳,忙问道:"我昨儿才瞧了他来,还明明白白,怎么就不中用了?"茗烟道:"我也不知道,才刚是他家的老头子来特告诉我的."宝玉听了,忙转身回明贾母. 贾母吩咐:"好生派妥当人跟去,到那里尽一尽同窗之情就回来,不许多耽搁了. "宝玉听了,忙忙的更衣出来,车犹未备,急的满厅乱转.一时催促的车到,忙上了车,李贵,茗烟等跟随.来至秦钟门首,悄无一人,遂蜂拥至内室,唬的秦钟的两个远房婶母并几个弟兄都藏之不迭.
  此时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了,移床易箦多时矣.宝玉一见,便不禁失声.李贵忙劝道:"不可不可,秦相公是弱症,未免炕上挺扛的骨头不受用,所以暂且挪下来松散些. 哥儿如此,岂不反添了他的病?"宝玉听了,方忍住近前,见秦钟面如白蜡,合目呼吸于枕上.宝玉忙叫道:"鲸兄!宝玉来了."连叫两三声,秦钟不睬.宝玉又道:"宝玉来了."
  那秦钟早已魂魄离身,只剩得一口悠悠余气在胸,正见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 . 那秦钟魂魄那里肯就去,又记念着家中无人掌管家务,又记挂着父亲还有留积下的三四千两银子, 又记挂着智能尚无下落,因此百般求告鬼判.无奈这些鬼判都不肯徇私, 反叱咤秦钟道:"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岂不知俗语说的:`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们阴间上下都是铁面无私的,不比你们阳间瞻情顾意,有许多的关碍处. "正闹着,那秦钟魂魄忽听见"宝玉来了"四字,便忙又央求道:"列位神差,略发慈悲,让我回去,和这一个好朋友说一句话就来的."众鬼道:"又是什么好朋友?"秦钟道 :"不瞒列位,就是荣国公的孙子,小名宝玉."都判官听了,先就唬慌起来,忙喝骂鬼使道:"我说你们放了他回去走走罢,你们断不依我的话,如今只等他请出个运旺时盛的人来才罢."众鬼见都判如此,也都忙了手脚,一面又抱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等雷霆电雹,原来见不得`宝玉'二字.依我们愚见,他是阳,我们是阴,怕他们也无益于我们. " 都判道:"放屁!俗语说的好,`天下官管天下事',自古人鬼之道却是一般,阴阳并无二理.别管他阴也罢,阳也罢,还是把他放回没有错了的."众鬼听说,只得将秦魂放回 , 哼了一声,微开双目,见宝玉在侧,乃勉强叹道:"怎么不肯早来?再迟一步也不能见了. "宝玉忙携手垂泪道:"有什么话留下两句."秦钟道:"并无别话.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说毕,便长叹一声,萧然长逝了.萧然长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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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个回答  2020-07-03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 秦鲸卿夭逝黄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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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且说秦钟宝玉二人跟著凤姐自铁槛寺照应一番,坐车进城,到家见过贾母王夫人等,回到自己房中。一夜无话。至次日,宝玉见收拾了外书房,约定了和秦钟念夜书。偏偏那秦钟秉赋最弱,因在郊外受了些风霜,又与智能儿几次偷期缱绻,未免失于检点,回来时便咳嗽伤风,饮食懒进,大有不胜之态,只在家中调养,不能上学。宝玉便扫了兴,然亦无法,只得候他病痊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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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那凤姐却已得了云光的回信,俱已妥协。老尼达知张家,那守备无奈何,忍气吞声,受了前聘之物。谁知爱势贪财的父母,却养了一个知义多情的女儿:闻得退了前夫,另许李门,他便一条汗巾,悄悄的寻了自尽。那守备之子谁知也是个情种,闻知金哥自缢,遂投河而死。可怜张李二家没趣,真是“人财两空”。这里凤姐却安享了三千两。王夫人连一点消息也不知。自此,凤姐胆识愈壮,以后所作所为,诸如此类,不可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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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一日,正是贾政的生辰,宁荣二处人丁都齐集庆贺,热闹非常。忽有门吏报道:“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特来降旨。”吓的贾赦贾政一干人不知何事,忙止了戏文,撤去酒席,摆香案,启中门跪接。早见都太监夏秉忠乘马而至,又有许多跟从的内监。那夏太监也不曾负诏捧敕,直至正厅下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口内说:“奉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说毕,也不吃茶,便乘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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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贾政等也猜不出是何来头,只得即忙更衣入朝。贾母等合家人心俱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探信。有两个时辰,忽见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喘吁吁跑进仪门报喜。又说:“奉老爷的命,就请老太太率领太太等进宫谢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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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那时贾母心神不定,在大堂廊下伫候。邢王二夫人、尤氏、李纨、凤姐、迎春姊妹以及薛姨妈等皆聚在一处打听信息。贾母又唤进赖大来细问端底。赖大禀道:“奴才们只在外朝房伺候著,里头的信息一概不知。后来夏太监出来道喜,说偺们家的大姑奶奶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后来老爷出来,也这么吩咐。如今老爷又往东宫里去了,急速请太太们去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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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贾母等听了,方放下心来,一时皆喜见于面。于是都按品大妆起来。贾母率领邢王二夫人并尤氏,一共四乘大轿,鱼贯入朝。贾赦贾珍亦换了朝服,带领贾蔷贾蓉奉侍贾母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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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宁荣两处上下内外人等莫不欢天喜地,独有宝玉置若罔闻。你道什么缘故?原来近日水月庵的智能私逃入城,来找秦钟,不意被秦邦业知觉,将智能逐出,将秦钟打了一顿,自己气的老病发了,三五日便呜呼哀哉了。秦钟本自怯弱,又带病未痊,受了笞杖,今见老父气死,悔痛无及,又添了许多病症。因此,宝玉心中怅怅不乐。虽有元春晋封之事,那解得他的愁闷?贾母等如何谢恩,如何回家,亲友如何来庆贺,宁荣两府近日如何热闹,众人如何得意,独他一个皆视有如无,毫不介意。因此,众人嘲他越发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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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且喜贾琏与黛玉回来,先遣人来报信,明日就可到家了。宝玉听了,方略有些喜意。细问原由,方知贾雨村也进京引见,皆由王子腾累上荐本,此来候补京缺。与贾琏是同宗弟兄,又与黛玉有师徒之谊,故同路作伴而来。林如海已葬入祖茔了,诸事停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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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贾琏这番进京,若按站走时,本该出月到家;因听见元春喜信,遂昼夜兼程而进,一路俱各平安。宝玉只问了黛玉好,馀者也就不在意了。好容易盼到明日午错,果报:“琏二爷和林姑娘进府了。”见面时,彼此悲喜交集,未免大哭一场,又致庆慰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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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宝玉细看那黛玉时,越发出落的超逸了。黛玉又带了许多书籍来,忙著打扫卧室,安排器具;又将些纸笔等物分送与宝钗、迎春、宝玉等。宝玉又将北静王所赠蕶苓香串,珍重取出来,转送黛玉。黛玉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这东西!”遂掷还不取。宝玉只得收回,暂且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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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且说贾琏自回家见过众人,回至房中,正值凤姐事繁,无片刻闲空。见贾琏远路归来,少不得拨冗接待。因房内无外人,便笑道:“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可赐光谬领否?”贾琏笑道:“岂敢,岂敢!多承,多承!”一面平儿与众丫鬟参见毕,端上茶来。贾琏遂问别后家中诸事,又谢凤姐的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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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凤姐道:“我那里管的上这些事来!见识又浅,嘴又笨,心又直,人家给个棒槌,我就拿著认作针了。脸又软,搁不住人家给两句好话儿。况且又没经过事,胆子又小,太太略有点不舒服,就吓的也睡不著了。我苦辞过几回。太太不许,倒说我图受用,不肯学习,那里知道我是捻著把汗儿呢!一句也不敢多说,一步也不敢妄行!你是知道的,偺们家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那一个是好缠的?错一点儿,他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他们就‘指桑骂槐’的抱怨。‘坐山看虎斗’,‘借刀杀人’,‘引风吹火’,‘站乾岸儿’,‘推倒了油瓶儿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本事!况且我又年轻,不压人,怨不得不把我搁在眼里。更可笑那府里蓉儿媳妇死了,珍大哥再三在太太跟前跪著讨情,只要请我帮他几天。我再四推辞,太太做情应了,只得从命。到底叫我闹了个马仰人翻,更不成个体统,至今珍大哥还抱怨后悔呢。你明儿见了他,好歹赔释赔释,就说我年轻,原没见过世面,谁叫大爷错委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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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说著,只听外间有人说话。凤姐便问:“是谁?”平儿进来回道:“姨太太打发香菱妹子来问我一句话,我已经说了,打发他回去了。”贾琏笑道:“正是呢。我方才见姨妈去,和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子刚走了个对脸儿,长得好齐整模样儿。我想偺们家没这个人哪。说话时问姨妈,才知道是打官司的那小丫头子,叫什么香菱的,竟给薛大傻子作了屋里人,开了脸,越发出挑的标致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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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凤姐把嘴一撇道:“哎!往苏杭走了一趟回来,也该见点世面了,还是这么眼馋肚饱的!你要爱他,不值什么,我拿平儿换了他来,好不好?那薛老大也是吃著碗里瞧著锅里的。这一年来的时候,他为香菱儿不能到手,和姑妈打了多少饥荒。姑妈看著香菱的模样儿好还是小事,因他做人行事又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温柔安静,差不多儿的主子姑娘还跟不上他,才摆酒请客的费事,明堂正道给他做了屋里人。过了没半月,也没事人一大堆了!”一语未了,二门上的小厮传报:“老爷在大书房里等著二爷呢。”贾琏听了,忙忙整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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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这里凤姐因问平儿:“方才姑妈有什么事,巴巴儿的打发香菱来?”平儿道:“那里来的香菱?是我借他暂撒个谎儿。奶奶瞧,旺儿嫂子越发连个算计儿也没了。”说著,又走至凤姐身边,悄悄说道:“那项利银,早不送来,晚不送来,这会子二爷在家,他偏送这个来了。幸亏我在堂屋里碰见了;不然,他走了来回奶奶,叫二爷要是知道了,偺们二爷那脾气,油锅里的还要捞出来花呢,知道奶奶有了体己,他还不大著胆子花么?所以我赶著接过来,叫我说了他两句。谁知奶奶偏听见了。为什么当著二爷,我才只说香菱来了呢?”凤姐听了,笑道:“我说呢,姑妈知道你二爷来了,忽剌巴儿的打发个屋里人来!原来是你这蹄子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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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说著,贾琏已进来了。凤姐命摆上酒馔来,夫妻对坐。凤姐虽善饮,却不敢任兴。正喝著,见贾琏的乳母赵嬷嬷走来。贾琏凤姐忙让吃酒,叫他上炕去。赵嬷嬷执意不肯。平儿等早于炕沿设下一几,摆一脚踏。赵嬷嬷在脚踏上坐了。贾琏向桌上拣两盘肴馔,与他放在几上自吃。凤姐又道:“妈妈很嚼不动那个,没的倒硌了他的牙。”因问平儿道:“早起我说那一碗火腿炖肘子很烂,正好给妈妈吃,你怎么不拿了去赶著叫他们热来?”又道:“妈妈,你尝一尝你儿子带来的惠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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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赵嬷嬷道:“我喝呢。奶奶也喝一锺。怕什么?只不要过多了就是了。我这会子跑了来,倒也不为酒饭,倒有一件正经事,奶奶好歹记在心里,疼顾我些罢!我们这爷,只是嘴里说的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们。幸亏我从小儿奶了你这么大。我也老了,有的是那两个儿子,你就另眼照看他们些,别人也不敢龇牙儿的。我还再三的求了你几遍,你答应的倒好,如今还是燥屎。这如今又从天上跑出这样一件大喜事来,那里用不著人?所以倒是来和奶奶说是正经。靠著我们爷,只怕我还饿死了呢!”凤姐笑道:“妈妈,你的两个奶哥哥都交给我。你从小儿奶的儿子还有什么不知他那脾气的?拿著皮肉倒往那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贴。可是现放著奶哥哥那一个不比人强?你疼顾照看他们,谁敢说个不字儿?没的白便宜了外人。--我这话也说错了。我们看著是‘外人’,你却看著是‘内人’一样呢!”说著,满屋里人都笑了。赵嬷嬷也笑个不住,又念佛道:“可是屋子里跑出青天来了。要说‘内人’‘外人’这些混帐事,我们爷是没有的;不过是脸软心慈,搁不住人求两句罢了。”凤姐笑道:“可不是呢。有内人的,他才慈软呢;他在偺们娘儿们跟前才是刚硬呢!”赵嬷嬷道:“奶奶说的太尽情了,我也乐了,再喝一锺好酒。从此我们奶奶做了主,我就没的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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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贾琏此时不好意思,只是讪笑道:“你们别胡说了,快盛饭来吃,还要到珍大爷那边去商量事呢。”凤姐道:“可是别误了正事。刚才老爷叫你说什么?”贾琏道:“就为省亲的事。”凤姐忙问道:“省亲的事竟准了?”贾琏笑道:“虽不十分准,也有八九分了。”凤姐笑道:“可是当今的恩典呢!从来听书听戏,古时候儿也没有的。”赵嬷嬷又接口道:“可是呢。我也老糊涂了!我听见上上下下吵嚷了这些日子,什么省亲不省亲,我也不理论;如今又说省亲,到底是怎么个缘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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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贾琏道:“如今当今体贴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在贵贱上分的。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岂有不思想之理?且父母在家,思想女儿,不能一见,倘因此成疾,亦大伤天和之事。所以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椒房眷属入宫请候。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谕旨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关国体仪制,母女尚未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者,不妨启请内廷銮舆入其私第,庶可尽骨肉私情,共享天伦之乐事。此旨下了,谁不踊跃感戴?现今周贵妃的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修盖省亲的别院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这岂非有八九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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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赵嬷嬷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这样说起,偺们家也要预备接大姑奶奶了?”贾琏道:“这何用说?不么,这会子忙的是什么?”凤姐笑道:“果然如此,我可也见个大世面了。可恨我小几岁年纪,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没见世面了。说起当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比一部书还热闹,我偏偏的没赶上!”赵嬷嬷道:“嗳哟,那可是千载难逢的!那时候,我才记事儿。偺们贾府正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船,修理海塘。只预备接驾一次,把银子花的像淌海水是的!说起来--”凤姐忙接道:“我们王府里也预备过一次。那时我爷爷专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外国人来,都是我们家养活。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赵嬷嬷道:“那是谁不知道的?如今还有个俗语儿呢,说:‘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这说的就是奶奶府上了。如今还有现在江南的甄家,--嗳哟!好势派!--独他们家接驾四次。要不是我们亲眼看见,告诉谁也不信的。别讲银子成了粪土,凭是世上有的,没有不是堆山积海的。--‘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凤姐道:“我常听见我们太爷说,也是这样的。岂有不信的?只纳罕他家怎么就这样富贵呢?”赵嬷嬷道:“告诉奶奶一句话:也不过拿著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谁家有那些钱买这个虚热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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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正说著,王夫人又打发人来瞧凤姐吃完了饭不曾。凤姐便知有事等他,赶忙的吃了饭,漱口要走。又有二门上小厮们回:“东府里蓉蔷二位哥身儿来了。”贾琏才漱了口,平儿捧著盆盥手,见他二人来了,便问:“说什么话?”凤姐因亦止步。只听贾蓉先回说:“我父亲打发我来回叔叔。老爷们已经议定了,从东边一带,接著东府里花园起至西北,丈量了一共三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了。已经传人画图样去了,明日就得。叔叔才回家,未免劳乏,不用过我们那边去,有话明日一早再请过去面议。”贾琏笑说:“多谢大爷费心体谅。我就从命不过去了。正经是这个主意,才省事,盖造也容易;若采置别的地方去,那更费事,且不成体统。你回去说:这样很好,若老爷们再要改时,全仗大爷谏阻,万不可另寻地方。明日一早,我给大爷请安去,再细商量。”贾蓉忙应几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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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贾蔷又近前回说:“下姑苏请聘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大爷派了侄儿,带领著赖管家两个儿子,还有单聘仁卜固修两个清客相公,一同前去。所以叫我来见叔叔。”贾琏听了,将贾蔷打量了打量,笑道:“你能够在行么?这个事虽不甚大,里头却有藏掖的。”贾蔷笑道:“只好学著办罢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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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贾蓉在灯影儿后头悄悄的拉凤姐儿的衣裳襟儿,凤姐会意,也悄悄的摆手儿佯作不知。因笑道:“你也太操心了!难道大爷比偺们还不会用人?偏你又怕他不在行了。谁都是在行的?孩子们这么大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大爷派他去,原不过是个坐纛旗儿,难道认真的叫他讲价钱,会经纪去呢?依我说,很好。”贾琏道:“这是自然。不是我驳回,少不得替他筹算筹算。”因问:“这一项银子动那一处的?”贾蔷道:“刚才也议到这里。赖爷爷说:竟不用从京里带银子去。江南甄家还收著我们五万银子,明日写一封书信会票我们带去,先支三万两,剩二万存著,等置办彩灯花烛并各色帘帐的使用。”贾琏点头道:“这个主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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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凤姐忙向贾蔷道:“既这么著,我有两个妥当人,你就带了去办。这可便宜你。”贾蔷忙陪笑道:“正要和婶娘讨两个人呢,这可巧了。”因问名字,凤姐便问赵嬷嬷。彼时赵嬷嬷已听呆了,平儿忙笑著推他,才醒悟过来,忙说:“一个叫赵天梁,一个叫赵天栋。”凤姐道:“可别忘了。我干我的去了。”说著,便出去了。贾蓉忙跟出来,悄悄的笑向凤姐道:“你老人家要什么,开个账儿,带去按著置办了来。”凤姐笑著啐道:“别放你娘的屁!你拿东西换我的人情来了吗?我很不稀罕你那鬼鬼祟祟的!”说著,一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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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这里贾蔷也问贾琏要什么东西,顺便织来孝敬。贾琏笑道:“你别兴头,才学著办事,到先学会了这把戏。短了什么,少不得写信来告诉你。”说毕,打发他二人去了。接著回事的人不止三四起。贾琏乏了,便传与二门上:“一应不许传报,俱待明日料理。”凤姐至三更时分方下来安歇。一宿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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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次早,贾琏起来,见过贾赦贾政,便往宁国府中来,合同老管事的家人等并几位世交门下清客相公们审察两府地方,缮画省亲殿宇,一面参度办理人丁。自此后,各行匠役齐全,金银铜锡以及土木砖瓦之物,搬运移送不歇。先令匠役拆宁府会芳园的墙垣楼阁,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荣府东边所有下人一带群房已尽拆去。当日宁荣二宅虽有一条小巷界断不通,然亦系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联络。会芳园本是从北墙角下引了来的一股活水,今亦无烦再引。其山树木石虽不敷用,贾赦住的乃是荣府旧园,其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皆可挪就前来。如此两处又甚近,便凑成一处,省许多财力。大概算计起来,所添有限。全亏一个胡老名公--号“山子野”--一一筹画起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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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贾政不惯于俗务,只凭贾赦、贾珍、贾琏、赖大、赖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安插摆布;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点景,又有“山子野”制度。下朝闲暇,不过各处看望看望,最要紧处和贾赦等商议商议便罢了。贾赦只在家高卧,有芥豆之事,贾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写略节,或有话说便传呼贾琏赖大等来领命。贾蓉单管打造金银器皿。贾蔷已起身往姑苏去了。贾珍赖大等又点人丁,开册籍,监工等事。--一笔不能写到,不过是喧阗热闹而已。暂且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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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且说宝玉近因家中有这等大事,贾政不来问他的书,心中自是畅快。无奈秦钟之病日重一日,也著实悬心,不能快乐。这日一早起来,才梳洗了,意欲回了贾母去望候秦钟,忽见茗烟在二门影壁前探头缩脑,宝玉忙出来问他:“做什么?”茗烟道:“秦大爷不中用了。”宝玉听了,吓了一跳,忙问道:“我昨儿才瞧了他,还明明白白的,怎么就说不中用了呢?”茗烟道:“我也不知道,刚才是他家的老头子来特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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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宝玉听毕,忙转身回明贾母。贾母吩咐派妥当人跟去,“到那里尽一尽同窗之情,就回来,不许多耽搁了。”宝玉忙出来更衣,到外边,车犹未备,急的满厅乱转。一时,催促的车到,忙上了车,李贵茗烟等跟随。来至秦家门首,悄无一人,遂蜂拥至内室。吓的秦钟的两个远房婶娘、嫂子并几个姐妹都藏之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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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此时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易箦多时矣。宝玉一见,便不禁失声的哭起来。李贵忙劝道:“不可。秦哥儿是弱症,怕炕上硌的不受用,所以暂且挪下来松泛些。哥儿这一哭倒添了他的病了。”宝玉听了,方忍住,近前见秦钟面如白蜡,合目呼吸,展转枕上。宝玉忙叫道:“鲸哥,宝玉来了。”连叫了两三声,秦钟不睬。宝玉又叫道:“宝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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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那秦钟早已魂魄离身,只剩得一口悠悠馀气在胸,正见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那秦钟魂魄那里肯就去?又记念著家中无人管理家务,又惦记著智能儿尚无下落,因此百般求告鬼判。无奈这些鬼判都不肯徇私,反叱吒秦钟道:“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岂不知俗语说的:‘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们阴间,上下都是铁面无私的,不比阳间瞻情顾意,有许多的关碍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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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才... : 正闹著,那秦钟的魂魄忽听见“宝玉来了”四字,便忙又央求道:“列位神差略慈悲慈悲,让我回去和一个好朋友说一句话就来了。”众鬼道:“又是什么好朋友?”秦钟道:“不瞒列位,就是荣国公的孙子,小名儿叫宝玉的。”那判官听了,先就唬的慌张起来,忙喝骂那些小鬼道:“我说你们放了他回去走走罢,你们不依我的话;如今闹的请出个运旺时盛的人来了,怎么好?”众鬼见都判如此,也都忙了手脚,一面又抱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么雷霆火炮,原来见不得‘宝玉’二字!依我们想来:他是阳间,我们是阴间,怕他亦无益。”那都判越发著急,吆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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