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说，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我几乎每周都会去农村走访。
为了写“重男轻女”，我用了太多的笔墨。我有时候，看到那些重男轻女的老人，其实他自己都知道，重男轻女没什么意义，女儿也是可以给自己养老的。
但她骨子里就觉得儿子就是比女儿好。即使儿子不好，也是我们门里的人，即使女儿再好，也是别人家里的人。更有甚者，她就是愿意无怨无悔地为儿子付出，即使儿子不感恩也愿意。而女儿，不管女儿付出多少，她都看不到。
农村的一户人家，儿子长年在外边打工，儿媳妇跟婆婆住在一起。儿媳妇嫌婆婆脏，不愿意让婆婆在家住，于是给老人的女儿打电话说：“你自己的亲妈，你不接走，等着谁照顾。天天在我这里，又不是我亲妈。”
老人的女儿心疼自己的亲妈，直接把母亲接回了自己家。因为女儿照顾的好，老人身体好了很多，也胖了一些。人人都夸她有一个好女儿，享了女儿的福。老人也夸自己的女儿：“真没白养女儿。”
逢年过节的时候，老人的儿子会回家。他会把老人接回家呆几天，到了走的时候，就又把老人送回到妹妹家。老人就这样在女儿家，住了大概有十几年。
这十几年里，每年过年，她只偷偷地给自己的孙子压岁钱。自己的外孙子外孙女，她是从来不给的。周围的老邻居说她太傻了。跟着女儿住着，怎么也该给人家孩子点压岁钱。但老人始终觉得她不该给。她觉得给压岁钱这件事，就该是奶奶给，而不该是姥姥给。即使，她跟着女儿住，她也不该出这份钱。
老人在女儿家住了这么多年，始终偏着心。她女儿觉得就该养自己的亲妈，但女婿和孩子们却对她很冷漠。老人岁数越来越大，到最后直接病在了床上下不来了。
老人病了之后，老人的女婿提出把老人送回她儿子家：“我们都照顾了这么长时间了，老人现在瘫了，也该当儿子的尽尽孝心了。”
女人给自己的哥哥打了电话，自己的哥哥说，他回不来。他也得过日子，一家子人都等着他养呢。女人跟自己的哥哥吵了一架，最后的结果是，女人继续养着自己的母亲，但是她哥哥会出一些钱。
可这些钱，她哥哥说出，就是始终没往外拿过。期间老人老几次住院，花费了近10万块钱，都是女人掏的钱。女人把这些账单发给自己的哥哥，催着自己的哥哥赶紧把他该出的一份出了，但是她的哥哥就是找各种理由不出。
子女之间的挣扎，老人其实是心知肚明的。但是，老人始终保持了沉默。她不给儿子打电话，也不主动让儿子出钱，她就这么住在女儿家里，让女儿养着。
等到她孙子来看她的时候，她还偷偷把自己的钱塞给孙子一些。老人快去世的时候，女婿怎么也不肯她继续住在自己家里。 他跟女人说：“谁也有爹妈，我也不阻止你管爹妈。但是，她就你一个孩子吗？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了哥哥。她自己有点钱，都给了孙子。这么多年，她和你哥哥就把我当冤大头了。现在她还想死在我家里，我接受不了。”
女人也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丈夫。她知道跟哥哥商量不出什么来，就想着跟自己的母亲商量好了，把她送回去，等到吃饭的时候，她再过去送饭。
结果，她母亲抓着她的手，就是不肯。她不断地说，我养了你。我养了你。老人的女婿想要强硬地把老人送回去，老人就生气打了人。她开始不断地骂女儿是白眼狼。
你们能想到老人如此执拗地呆在女儿家的原因吗？
她觉得孙子快结婚了。自己要是死在了儿子家里，怕影响了孙子的婚事。
你永远都想不到，这样的老人有多自私，多糊涂。
她最后还是死在了女儿家里。她死前儿子孙子也都过去了，她拉着女儿的手说：“别给你哥要钱了，你哥不容易。我养了你，你该养我。”
你们能想象到吗？
她到死的那一刻，都在为儿子争取利益。她怕女儿养了自己，会给儿子要钱。留下的遗言都是让女儿别给自己的儿子要钱，自己的儿子不容易。
老人去世之后，女婿坚决不肯在自己家里办丧事。要么，直接火化了，要么当儿子的拉走，愿意到哪里办丧事就去哪里办丧事。
在农村办丧事是赚钱的。老人的儿子把老人，拉回了亲戚家不要的老宅，给了对方一些钱，在那里办了一场葬礼。老人的女儿女婿都没有去参加。
老人去世后，兄妹两个再也没来往过，形同陌路。
我问村里的老人，老人去世后，她女儿女婿的感情好吗？他们说：“反正没离婚。没离婚就得过去下，还有孩子呢。这件事也不怨女人，要怨就怨她妈跟她哥哥都太自私了。遇到这种不讲理的了，你讲理就得吃亏。”
我小学的一个女同学，也养了母亲的晚年。她父亲去世后，她母亲先是跟着儿子儿媳妇过。因为农村都是把财产留给儿子的，也默认了儿子给老人养老这件事。
但是，她母亲跟儿媳妇相处了一段时间，就死活不愿意跟儿媳妇住了，要跟着女儿住。我这个同学的丈夫不同意，我这个同学好说歹说，男人才同意了。自从，她妈过来住了之后，我这个同学说：“这日子太难了，我天天好言好语地照顾着我妈，还得天天看男人的脸色。想让我哥嫂出点钱，平平我老公的怒气，我哥嫂觉得我养亲妈，还要钱，真不孝顺。我让我妈回我哥那里，我妈就开始又哭又闹，说自己养了儿子指不上，养了女儿也指不上。”
她母亲就这样在她家养了老，一直到老人去世的前几天，她哥哥才把她妈接了回去。
那两年，她妈怨她不孝顺，养自己的亲妈跟吃了多大亏一样。她哥哥也跟她差不多反目成仇。因为，她哥哥也觉得她不孝顺，养养自己的亲妈，一会要钱，一会要送回来，算怎么回事。
她母亲去世后，她跟她哥哥也彻底成了仇人，几乎不来往了。后来，她才知道，为什么她母亲快要去世的时候，非要回自己哥哥家。因为她母亲存了一笔钱，要在临死前，留给自己的儿子。
她说，自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已经都不会疼了。她只觉得自己的亲妈生养了自己，自己也养了她的老，彻底谁也不欠谁了。
至于想念和亲情，她说真的没有了。
都说母女情深，可这两对母女到最后，已经彼此没有一丝情分了。她指望了女儿，女儿也养了她，但没有成为善缘，却成了怨怼。
关于老人的养老，真心想说：现在女孩子们都如此独立，养老机制也逐渐完善，老人真的别再重男轻女了。公平对待你的每一个孩子吧，唯有公平，才不至于老无所依。也唯有公平，才不至于兄弟姐妹之间，因为分配不均而彻底成仇。
你的女儿养了你，你却怨了她。你的儿子没养你，你却依旧处处为他着想。
这女儿的心，真的如寒冬腊月的雪，入骨三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