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月光如水、寂静空廖的夜晚,一壶浊酒、一盏孤灯,形单影只的我读你——纳兰容若.打开词笺,忧伤便在这样的夜里毫无节制地蔓延开来,书中似有眼泪溢出.
忧伤、抑郁、哀艳、悲痛是纳兰词的情感基调.那一缕缕抽不尽的哀怨,诉不完的相思,心底蕴藏着那无尽的凄苦,成就了纳兰词的哀婉欲绝的悲歌,“令人不能卒读”.（顾贞观）
纳兰在《菩萨蛮》词中诉说了对亲人的思念之情.“新恨隔*,罗衫泪几行.”“相思何处说?空有当时月.月也异当时,团栾照鬓丝.”夜深人静,梦回酒醒,打更的鼓声,时断时续的杜鹃悲啼,两地相思的挂念,让人潸然泪下.明月啊明月,即已当时月照有情人,现在何来照孤影?
唐诗人张沁“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朱淑真亦有诗,“多谢月相怜,今宵不忍圆.”“独坐小窗无伴侣,可怜霜月向人圆.”纳兰深得以月托情之道,由爱月到“恼月”,借景抒情,表达自己的凄清幽怨、别恨离愁.
纳兰的词中,思乡思人之作占有很大比重.虽说纳兰自幼聪敏,过目不忘,善骑射,发无不中,曾任一品侍卫.但他的心,在故园,在亲人.《长相思》就是陪皇上东巡往山海关途中写就的.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急风飞雪的出塞路上,最亿是家中的温暖.风雪声扰碎了乡心,使归梦难成.帐外的风雪引起对故园无尽的思念.
纳兰的《菩萨蛮》写离人的思念之苦.“新寒中酒敲窗雨,残香细袅秋情绪.才道莫伤神,青衫有泪痕.相思不是醉,闷拥孤衾睡.记得别伊时,桃花柳万丝.”词人借酒浇愁愁更愁,更兼一声声敲窗的秋雨,好像敲打词人的心扉.愁情满怀,不能自己,百无聊赖望着香炉里的缕缕残烟出神,悲秋情绪如缕缕残香,细袅如丝,在胸中萦绕.听雨——望烟——泪湿青衫,感情层层递进,所有的思念都需在泪中过滤,哪怕青衫斑斑点点.
纳兰词最动人魂魄的还是他对亡妻写的悼亡词.他说自己是“电急流光,天生薄命,有泪如潮.”有人评价马兰的词是“韵淡疑仙,思幽近鬼”（杨芳灿）.他写的《浣溪沙》是悼念亡妻卢氏.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意,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平常.”本来西风就有凉意,况且是“独自凉”,既然无人念及何又反诘“谁念”?把自己的孤寂哀伤之情尽情挥洒.昔日西风凉起,有人催唤添衣,或同享清娱.而今独自凉冷,谁再念我?亡妻之外,无复有它.“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往事如梦,念及亡妻的种种好处,不由悲从中来.
中国诗学讲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纳兰却将自己的忧伤不加丝毫掩抑,他在亡妻忌日前天写的《于中好》就是这样.“尘满疏帘素带飘,真成暗度可怜宵.几回偷拭青衫泪,忽傍犀奁见翠翘.惟有恨,转无聊,五更依旧落花朝.衰杨叶尽丝难尽,冷雨凄风打画桥.”思念之痛时时折磨着词人,“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清泪尽,纸灰起.”词人在不眠的春夜,听着房檐前滴滴答答的下雨声,任其打在心上,弥漫着自己的无限凄凉和绝望.
纳兰是至情至性之人,王国维说他是“千古伤心人.”他在《木兰花令》中写了人生的无奈,尤其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成为传世佳句.词情哀怨凄婉,屈曲缠绵.后人认为也只有元好问的“问世间,情为何物”勉为匹敌,都是至情之作.词人的一生是充满忧伤痛苦的一生,山川尚载不动太多悲哀,况且区区一介词人呢?你累了,你痛了,因此你走了,走完你短短的三十一载人生.去赴你和卢氏雨蝉的来世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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