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克斯的叙事结构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10
马尔克斯是个经验老到的刺绣人,文字穿过针孔,丝丝缕缕,错综复杂的场面均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讲故事是一个作家的本分,不足道奇,讲故事的方式却各有惊喜。

汪曾祺、沈从文二老讲故事是没有故事的,只有画面,千万个画面,又像是一个画面的千万种演绎,百般经营又毫无痕迹。那人那事,都在山里水里,山水又在人的言语里。让你说不上有多美好,但也想不起走出去。

老舍呢,他讲故事是没有画面的,只有人,故事的欢喜悲凉都在人的眉眼里、言语里、思里想里。

海明威和杰克·伦敦就有意思了,他们的故事里没有画面,也没有人,只有意念。海明威的无限向生的意念,和杰克的向死而生的意念。

扯远了,说回到马尔克斯。

马尔克斯呢,他首先是个记者。他的故事里全是逻辑感,引人入胜的逻辑感。

每一个故事的开头,他都会抛给读者一个线头。不是一个时代背景、不是一个宏大的场面,是一个微场景,一个贴近于人物自身的小线头。是的,他就是这样笼络读者的。大的视觉场景都是拒绝人的,留个小窗口才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妈妈让我陪她去卖房子”——《活着是为了讲述》

“活到九十岁这年,我想找个年少的处女,送自己一个充满狂爱的夜晚”——《苦妓回忆录》

“雨下的第三天,他们已经在家里杀死了太多螃蟹……”——《巨翅老人》

“圣地亚哥·纳萨尔被杀的那一天,清晨五点半就起了床……”——《一场事先张扬的凶杀案》

“上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确保没人跟踪她。”——《一起连环绑架案的新闻》

……

这里面《活着是为了讲述》是传记,《一起连环绑架案的新闻》为纪实性文学。非虚构作品大多是有阅读门槛的,毕竟真实发生的事情讲述起来,要么浮于表面,要么冗长乏味。马尔克斯非虚构文学的叙事却是另一种新的可能。

《活着是为了讲述》我是饶有兴味地看完地。我不知道这种零散又超长篇幅的传记类记事有什么好吸引我的,所以在看《一起连环绑架案的新闻》的时候便好好地研究了下它的叙述结构。

马尔克斯的叙述是有心机的。

连绑中叙事结构与人物关系

《连绑》中被绑架者和营救者各一条主线交叉讲述,前者从玛露哈、贝阿特利丝、玛丽娜的角度交代整个绑架过程受害人遭遇,后者则从比亚米萨尔出发,以更宽泛的视角呈现绑架案的成因及官方、社会的反响与应对等。

两条主线勾勒一场贩毒贸易头目(巴勃罗·埃斯科瓦尔)与政府间的“战争”轮廓。其它细节则由辅线与次辅线分类交代。当数人经历同一个事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分工还原一个更丰满的故事。马尔克斯正是这么做的。

关于迪安娜的细节是她的母亲妮迪娅。妮迪娅被自己女儿被绑架的事实打击到神经衰弱,她一开始把营救行动的希望寄托在其它受害者家属身上,当发现希望无望的时候便开始迅速主动出击。在给总统施压的工作上,她做得最为到位,后加维里亚同意修改第二部法令,与她的持续努力有很大关系。作为这次法令修改的交换,一名人质(贝阿特利丝)得以释放。事实上,在法令修改之前,妮迪娅已经失去自己的女儿。但她没有因此结束战斗。就像比亚米萨尔感受到的那样,不是因为痛苦或仇恨,她为争取和平而记住女儿的死亡。她用这样的态度与精神给巴勃罗·埃斯科瓦尔写信,恳请他放了余下的两名被绑架人。后者被捕后承认自己看到信后痛苦到没有勇气给她回信。

相比其他人,帕丘则算是经历了一场非常规绑架。看守们几乎可以说和他“打成一片”,他们同他一起追剧、打牌、下棋。一位看守以从自己祖父处偷藏书的方式满足他对书的需求。他还与另一位看守的母亲保持良好的通信,直至被禁止。当最终被释放的时候,看守们和他相拥告别,并感谢他让他们学到不少东西。在结束了244天的“囚禁”之后,记者们见到的是一个“换发青春”的帕丘。用他堂亲的话说就是“他们把他原模原样地送回来了”。

作为记者团中的摄影师,奥兰多·阿塞维多是被绑架者中最无足轻重的一个。他出事时,妻子莉莉安娜还带着他们一岁半的儿子。二十四岁的妻子每一天都在崩溃,但不忘在新闻播报期间让儿子在电视前看看自己的爸爸,这个行为持续到绑架案结束。

平铺直叙的新闻自然公正,但一个“老谋深算”的作家知道,平静的事实难以抵达人心。

因此在深度调查之后,马尔克斯给了人们一个结构完整,且细节充分的故事:起因——一起规模庞大的政治行动(看守堂帕丘证实:有一份精选出的记者和重要人物名单,只要绑架者有利益需要,就会绑架他们);经过——玛露哈和贝阿特利丝的绑架过程讲述;高潮——玛丽娜、迪安娜的死;转折——巴勃罗与神甫见面;结局——玛露哈被释放;彩蛋——囚犯巴勃罗的最终命运。

当然,一个完满的故事里,怎么会没有爱情呢。

《连绑》毕竟是一处新闻事实,情感其实是理应克制的。但马的笔触,少量的迸发便足够深刻。玛露哈是在婚姻中带着五个孩子,与比亚米萨尔在一起的。这样的婚姻注定不轻松,用马尔克斯的话说就是:生活已教会他们,爱情的快乐不是用来让他们高枕无忧,而是用来让他们一块儿倒霉的。然而尽管如此,依旧没有什么能阻挡比亚米萨尔,冒着所有不能想象的危险,去营救玛露哈。

《一起连环绑架案的新闻》,在若干条主辅线交织的叙述结构里,其实还深藏了一条名为“爱情”的暗线。一个故事人的高明处,就是他从来不给多余的笔触,也从不忽视最难让人割舍的那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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