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作家孙频《疼》里边的一篇短篇小说——（柳僧）。
读这本《疼》，真的不光从字意上理解疼，而是在字里行间深切感受到了切肤之痛，割舍皮肉，撕扯思想的疼，那种你无法明说，却锥心的痛感，时时撞击你的脆弱，啃噬你的内心。
主人公倪慧其实是一个失意的人 。刚刚经历丈夫背叛离婚，单位离职，母女之间似有似无的隔阂也像一根刺，横隔在母女之间，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压抑。于是她决定在母亲暮年之际，带她回老家一趟，圆母亲的心底的梦，也让自己放松一下心情。
老家是一个十分贫穷的地方，她们已经四十年没有回去过了。虽然记忆中的兄嫂对自己很苛刻，倪慧的母亲临行前还是给每个亲人都准备了礼物，还额外给多年未见的初恋带了礼物，以弥补内心隐藏多年的愧疚。倪慧开车带着满怀希望的母亲回家。
父亲走后，倪慧的母亲身体状况不好。抑郁失眠，药物导致肥胖等各种后遗症，生活也是一塌糊涂。吃穿用度精打计算，能省就省。就是这样一个对自己苛刻的老太太，回老家时，也是狠狠心拿出了一大笔积蓄给所谓的远乡亲人置办礼物。
在农村，有些人离开家乡多年，回乡后难免会掩饰各种疲惫，抖擞精神，各处拜见，让人感觉他在外风光无限，如今是衣锦还乡。面对别人艳羡的目光，自尊心也得到充盈，这就是虚荣。倪母虚荣心大，在人前掩盖自己的真实生活，伪装富足，成功的得到了亲友的艳羡和嫉妒。倪慧反感母亲的这一切做为，但顾及母亲颜面也认可这一切发展下去。
当然虚荣心，也是我们大多数人都有的通病。其实越是富贵的人，反而越低调，有句成语很贴切，财不露白啊。越是不太顺遂的人才会打肿脸充胖子，唯恐有人看低自己。不愿意在曾经熟悉的人面前承认自己的颓败，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不堪，扯一张皮掩饰自己的狼狈，哪怕回过头遍地鸡毛，只要维护住眼前的光鲜，脸面高于一切。
倪母在回乡这件事上，把这份虚荣演绎的淋漓尽致。先是做头发，化妆容，买礼物，到处炫耀生活，煤经过包装也变得莹白。让人接收到她们生活得阳光四溢，奢华富贵，成功成为了村人亲友瞩目的对象，勾起了他们内心的贪婪。
不知哪位名人说过，人的内心都有两面。一面是正义和善良，另一面是罪恶与贪婪。就是在平静的外表下，每个人的内心又都住着一个野兽。只不过这野兽就像当年被如来压在五行山下的石猴，巴巴的睁着眼睛等待救赎。如果这份兽性不被刺激，引诱，也许一生都会蛰伏在心灵最深处。反之则蠢蠢欲动，喷薄而出。
倪慧的舅舅老年痴呆，舅母对倪慧母女的到来带着很大的期望。在看到倪母带来的礼物时，难掩内心的失望。在短短几天里，就因为倪慧母女俩的吃饭问题，发泄不满，故意冷落她们母女。这就是她们心心念念来投奔的亲人，人性的薄凉一点点显露出来。没有亲情的亲人，完全被利益所驱使，早已没有了温情。有时候现实真的没有想象中美丽，不敢轻易试验的是人心。
倪慧母女经历这些之后，当初的热情其实已经被浇注的感到心冷。可是倪母没有觉醒，还在念念不忘当年的初恋。两个情投意合的人，因为家人的干预没有成就姻缘。几十年过去，那段初恋更是在倪母的心里镀了金，她忘不了他，想借这个时机去回望一下。这也是我们的大众心理，不单指爱情。很多时候我们在心中都会记住那个对我们好的人，知道感恩。时间越久，就像酒越来越醇，这份感情会越强烈。常怀感恩之心，做一个有爱的人，这是每个人都具有的良知，大多数人都懂得知恩回报。但是，殊不知一些人经历漫长的时光搓揉，早已改变了当年的模样。何况倪母这对四十年前的恋人，当年因为倪母的无情离开，又经历时间的长途跋涉，已经积聚成怨恨。只可惜倪母还固执的以为那份感情坚不可摧，依然不会变质。倪母沉浸在幻想中，不能自拔。在村民们面前炫富，已经是玩火，而见初恋这一步更是把自己送到了狼口。
贫穷应该是事情根源的导火索，隐藏着劣根性。如果独眼老汉没有经历过的他人生的那些坎途，生活也是春风得意，也许这次会见还成为一段佳话，让他们之间的情感更进一步加深。如果没有面对面的挑逗，没有炫富的勾引，他们内心的恶应该也一直封存在心底，静寂不动。可是这份恶偏偏被倪慧母女冒险点燃了。
这并不是替贫穷辩解，也不是说贫穷的人就一定会心术不正。大多数人都会让内心的良知遏制心底的恶，不让它轻易跑出来撒野，恪守本分，以正压邪。身穷志不穷，知道怎么在尘埃中崛起，而不是在尘埃上沉沦。但还有那么一些人，可以说星星之火，在黑暗中与自己在较量，最后良知败给了邪恶。
倪母没有错，她只不过就是有点虚荣，有点情不自禁。舅母、表哥没有错，他们就是在欲望面前贪心了一点点。而独眼父子，就是那星星之火，被充斥内心蠢蠢欲动的恶所驱使，蜕变成了狼。而倪慧是知识分子，这一切道里她应该能够理的清，却没有去阻止，甚至还助推了一把。
如果这一切戛然而止，倪慧母女就此返回，大不了心里会有些失落，感觉这一次回乡有些不值得，心里多几分怨气。也许经过很短一段时间，这些不快就会被新的生活琐碎排挤，忘却脑后。
倪母终究探望了她的初恋情人，凭着旧时光里他的影子，一路找寻而来。可是当年意气风发俊气小伙子，现在早已经老态龙钟，面目萎霏。妻子早丧，儿子因为贫困都尚未婚娶，而他也因为打工毁掉了一只眼睛，生活悲凉。他生活的窘迫，此时的颓唐，早已抹煞了当年倪母心目中的形象。倪母很失望，临走时连特意给他购买的钱夹都不愿意奉送了。情曾经是心中最真挚的情，经过倪母多年内心的幻化，纯的更是没有瑕疵，却在见面这一刻，经不住现实的碾压。情的弦在告别那一刻就断了，没了。
母女俩终于踏上了回程的路，虽然有些不如意，但有些事情经历了未必不好，倪母也终于明白，乡还是那个乡，而她早已就不是那乡里的一部分了。回程路上，可以说母女已经融化了她们之间之前内心的隔阂，心更近了一步，回去以后她们的生活一定可以温馨和谐许多，这份最真切的亲情已经包容了对方的缺憾，跨越了曾经的距离。可是谁也没想到，她们已经没有了以后。在她们怀着异样心情，经过了那埋葬着倪慧父亲骨灰的墓地，看着那些坟头上雄壮的柳树遮天蔽日，一场滔天大祸正降临到她们身上。
倪母的初恋情人独眼老汉和他的两个儿子手持镰刀，站在了倪慧母女前行的路上。倪母此时还想，他们也许是来送她们的。是啊，谁会愿意把旧情人想象成狼，那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倪母做不到，倪慧也做不到，相信我们都不愿这样去揣测曾经在心目中驻扎那么久，近乎完美的那个人。谁会愿意把他们想成恶人？但想不到的事并不可能不会发生，独眼父子再见到他们那一刻就已经变成了狼，几只早已泯昧了人性的狼。而倪慧母女就是引诱饿狼出动的人，倪母的恋旧把她们赤裸裸的送到了狼的面前。他们父子是来劫财的。倪慧慌乱地把她们两个人身上仅有的826元钱悉数交出，对了还有倪母买的那个钱夹，全部给了他们父子。却没有想到，狼的胃口很大，欲望根本填不满，他们看上了倪慧母女的车。在诱惑面前，兽性大发，生命就成了草芥，倪慧被杀了，倪母痛哭着扑上去，一眨眼她的性命也呜呼了。
看到这里，我的心一下子凝固了，这真是我没有想到的小说结局。我以为经历这一趟旅行，倪慧母女会有所收获，或者……
就是没想到，她们会命丧黄泉。柳僧，这个小说的名字我不太懂，应该就是前面提过的，那些坟头上遮天蔽日的柳树，就像一群柳僧矗立在那里，阴翳的让人害怕。而目睹这起血腥的杀人现场的，也只有这些经历了几世沧桑，没有丝毫情感的柳树吧！也是我水平有限，小说的名字释义理解的可能不太完全。
翻完最后一页，掩卷，许久，这一刻真真切切感觉到了疼，彻骨的疼。我们每一个人在各自的生活环境中，都会有不如意的时候，但是这丝丝缕缕的疼也时刻牵扯着我们的思想，让我们有了生命力的张合力。正因为这一点瑕疵，我们才会拼力追逐，努力上进，更加深爱它，维护它，弥补缺憾，积极拥抱我们希翼的那种生活。
记得山地老师说过一句话，小说就应该往深度写，往人性的深处挖掘。书写疼痛，书写人间美好的东西，书写辛酸苦辣，书写人间真善美。这样写就一定会写出好小说。
作家孙频的这本小说彻底让我折服了，文字优美，心理描写细腻，直击内心最柔软之处。让读者明白生活中除了真善美，也有阴影，有邪恶，有鲜血淋漓无法遮掩的疼痛。更希望大家都守好底限，不要轻易去触碰那些隐藏的恶，让世界尽量多些美丽的东西。
让我们在疼痛中觉醒，在疼痛中成长。能够睁大学会规避疼痛，远离疼痛，也可以用内心饱满的爱书写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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