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排出的现代中国十大小说家的座次是:鲁迅、茅盾、赵树理、老舍、巴金、丁玲、周立波、沈从文、柳青和路遥。这里边,我把处于边缘性质的郁达夫、张爱龄等都割舍了。
1.鲁迅以深刻名列榜首,他忧愤弘广,像病理学家一样地解剖他自己和让他更忧心忡忡的中国病态社会,他如泣如诉且冷静之至的笔触,无所不到,撼人心魂深处。但他的语言又使他又有点生不逢时,显得冷峻晦涩,而他惜墨如金的态度,又使他的语言更加浓缩到艰深难懂的地步,他的人物也典型到了空泛和虚无的程度,他的小说人物最致命的创伤就是缺乏亲切感。阿Q不能像孙悟空一样具有血肉相连的情分,只能说是某种思想堆积的袖珍词典,或者称作精神胜利法的大杂烩,可称为“主义”,实在不能作真正的“人”的。
2.茅盾最有资格写长篇小说,他冷静客观地谛视人生,极擅长于社会解剖分析,总高屋建瓴,俯鸟瞰人间,全面准确,滴水不漏。他写的都市女性有时也让神魂颠倒,且丝毫没有肉麻的感官刺激,他的《诗与散文》让我至今魂不守舍的。但他的长篇小说大多写得平铺直叙,呆板,少波澜,人物形象也多为残缺不全的瘪三角色,有骨无肉,轮廓模糊极了。
3.赵树理在文革后备尝歧视,许多自以为是的评论家都在竭尽全力地否定他,说他不大气,少才气。但那种门外汉的胡说八道是不可能改变赵树理的取得的巨大的文学成就的。我之所以把他抬高到老舍和巴金之上,就是对当前极不正确的一种文艺思潮的否定。是的,赵树理取绰号的水平均增长速度比你还要高明,他给现代中国文学带来了一股极清闲的活力,他的语言最具有文学性,既是阳春白雪,又是下里巴人,雅俗共赏。他是苦心经营中间人物的铁笔圣手,是实践毛泽东文艺观的最杰出的代表,但毛泽东好像也没有给他说过一句说好话的。他以灵秀美和朴素美承前启后,独树一帜。但他的底气不足,视野也比较狭窄,限制了他的作品不能向恢弘方面发展的。
4.老舍才气昂首,他有着催人泪下、扣人心弦和小说家所应有的特殊才能的。他长于幽默和机智,总是深入浅出。能从平淡中见出神奇。其作品市民文化氛围浓郁,既土色土香,又国色天香,让老北京人的音容在中国不死而长在。但他的眼光太谨慎,心胆又小,没有远见卓识,又缺少深邃的人生哲理作指导,因而最慢没有写出和伟大相媲美的伟大作品来。
5.巴金人品卓绝,激情磅礴,常怀老赤子之心,总是激情似火,溢于言表。他常常以一颗虔诚迫切的纯洁心灵呼唤着光明,向着理想的道德高标前进,他掏出肺腑说真的做人勇气更为他在百年苦难彷徨的中国赢得不朽的声誉。但他的小说过于直露,形象不足,这就使得他那篇幅宏大的叙事失去了历史的从容不迫,也失去从容就义的悲壮,这是感情大于理智的必然结局。更为重要的是,他与曹禺一样,是虎头蛇尾,越写越不像话,很有些“郭老郭老,诗多好的少”的江郎才尽的嫌疑的。
6.丁玲是中国历史上最杰出的女作家,他的写作才能远远高于冰心和张爱玲等人的,她也是中华民族最有传奇色彩的革命女英雄,她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女战士,胆识过人,妩媚含着峥嵘,热情中有着坚强,她的一枝纤笔,“抵得三千毛瑟精兵。”她笔下沸腾的苹果园,抒情自豪而又浓烈;她的莎菲女士的呻吟,诅咒着无情无爱的不公平的社会人生。但她笔下的新人物,面目同样拘谨苍白,有气无力,加上不公平的政治待遇,都让她失去了更大的发展空间。要不然的话,丁玲的文学成就可能要高于李清照的。但李清照有名句,这就让许多现代名作家不能望其项背了。
7.周立波以朴实无华和真率自然的天性,唱出了时代最嘹亮的歌声。他的正面人物大多憨态可掬。亲切感人。而他松散的结构,?嗦杂沓的语言,包括蹩脚的方言,以及小心翼翼的笔力,则使得本应该成为最前沿的暴风骤雨式的革命背景大煞风景。
8.沈从文是迷途的天使,他以娴熟明快的语言雕绘了诗情画意的小说情境,他的理想中饱溅着浓郁的乡土气息,探寻着返归自然的心灵奥秘,有着如陶渊明一般对“羲和上人”时代的古朴民风的向往。但他又沉醉在保守的桃花源里,白日做梦,且力不从心,理想中含着剧痛,让他的文字不能为时代精神所认可,浅显单调不可避免,更重要的是,他小说的散文化倾向,与孙犁的毛病一样,完全破坏了小说结构的美学规律。
9.柳青的命运也在去世之后变得不可不堪设想,历史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他的生命与心血之作《创业史》,在物是人非物欲横流的时代几乎要变得一钱不值了,但我觉得,新时期的中国文学,从创造文学典型人物的角度看,还没有一个人物是主过梁生宝的高度的,更不用说高过鲁迅和赵树理笔下的人物了。柳青的文学创作道路也堪称一绝,是中国经典,为后世利欲熏心的作家所难以梦见的。
10.路遥的文学命运和柳青一样还要受到后世的检验,但他的民主间写作作风是不容置疑的,他对中国乡村文学的一脉相承的发展功绩也要要守到肯定的。
参考资料:我和契诃夫在天堂里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