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句话妙在哪里?

如题所述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如果你能够理解这首诗的妙处,你就能理解鲁迅先生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句话的妙处。

一、

人们之所以会对两株枣树这种表达有所疑问,不能理解,是因为对文学语言太生疏。

在日常生活中,语言的主要作用是传达信息,它的第一要务是精准简洁,其意义在于表明一个精准的信息,所以日常语言大多是陈述性的语言:在哪里、有多少、是什么、怎么样。比如路边停了五辆车,这里好美,我很悲伤,他是坏蛋。都是陈述性的语言。简洁精准,方便人们处理信息。

文学语言则不同,其最重要的是要表现出具体的情景和情绪。文学不应该陈述,而应该表现。陈述判断应该由读者通过你的表现自行得出,而不是你直接陈述给读者。譬如一个景点,你可以说那里真的很漂亮,作为一个日常的陈述,这是足够的。可是如果你写成一篇散文,你满篇的那里好美那里真的很漂亮,那就不行了。你得通过表现山是怎样的,水是怎样的,花草树木如何,等等之类。你得让人读了你的文章后,他自己觉得那里很美,而不是你直接告诉他那里很美。

文学语言简单来说就是,不要干巴巴的陈述,去表现出来。

在日常生活的语境中,你如果用鲁迅先生两株枣树的表达方式,确实会很别扭。比如你跟你朋友说:快看,那里开了两朵花,一朵是梅花,另一朵也是梅花。这就不对,没人会这么说话。正常的表达是:快看,那里开了两朵梅花。这种日常的语境,语言合适与否,就在于是否能够精准简洁的陈述一个信息。如果你增加了许多表述,信息量却没有增加,那么你的表达就包含很多没有用的废话。这是没问题的。

这里的问题就在于把日常语言和文学语言混淆了。文学语言和日常语言,有不同的规范追求。你日常说话用文学语言就会很别扭,同样,文学作品中用最规范的日常语言也不是好的文学,甚至都不算文学。他们只是有不同的适用范围和规范,却不能就此相互否定。

二、

鲁迅先生的两株枣树,是一种表现手法。在文学作品,尤其是非小说的文学体裁中呈现一个东西,一定是为了某种文学表现,而绝不是为了告诉你这里有啥。

文学语言在于要表现出一种具体的情景和情绪。

《多情剑客无情剑》中,有这样一段:

他不愿阿飞再想这件事,忽然抬头笑道:你看,这棵树上的梅花已开了。阿飞道:嗯。李寻欢道::你可知道已开了多少朵?阿飞道:十七朵。李寻欢的心沉落了下去,笑容也冻结。因为他数过梅花,他了解一个人在数梅花时,那是多么的寂寞。

写寂寞不是让人不断地说:我好寂寞,而是让他去数梅花。鲁迅先生两株枣树,颇有类似。

这么写,不是告诉你一个客观性的没有情绪的信息:那棵树上有十七朵花门前有两株枣树,就像这颗球三斤重一样。不是那个意思。

两株枣树的写法,把注意力集中到一个体,然后又转移到另一个同质的个体,你看上去是重复废话,但在这种同质转移的流动中,就显出了情绪和层次,表达的重复实际显出了注意力的移动,注意力的流动显出的是情绪的层次。

于是两株枣树这句话,便不再是一个干巴巴的信息传达,而是饱含着情绪的语句。语句的重复,也使得读者的注意力随着语句而流动,从而得到和作者一样的情绪感知。

墙外有两株枣树,是一种概括性的陈述,是一种说明,对象和重点都是枣树,这里面没有人的气息。

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你立刻就感知到,这里的对象和重点不是枣树,而是人。有人的某种情绪涌动。

三天没喝水的老王,看到路上有两个空水壶,干巴巴的陈述,没有力量。

三天没喝水的老王,看到路边有两个水壶,一个是空的,另一个也是空的。这里面立刻就有老王的情绪波动在,有了层次。这两种表达的不同是非常明显的。

这样的表达其实是很常见的。

在某种重男轻女的背景下;老王家有三个女儿。干巴巴的信息陈述。

老王家有三个孩子,老大是女儿,老二是女儿,老三还是女儿。立刻就有情绪在里面。

当然,任何手法都不是无限制的应用的。这里面有一个节奏的问题。

老王家有五个孩子,老大是女儿,老二是女儿,老三是女儿,老四是女儿,老五还是女儿。这就过分了。

改掉节奏:老王家有五个孩子,前四个都是女儿,最后好不容易又生了一个,还是女儿。这就好了。

汪曾祺先生《待车》中有一句云自东方来。自西方来,南方来,北方来,云自四方来。云要向四方散去。你要是写成云自四方来,又向四方散去,立刻就少了点什么。

这种重复的描写,是一种表现手法,通过具体的意象,表现出了人的具体情绪。

三、补充

两株枣树这种写法另一个作用是表现具体情景。

鱼戏莲叶东那四句,注意力从鱼儿在莲叶东,到莲叶西,到南,到北。语句引领着你,宛然直见鱼儿悠游自在。这就是表现出了具体的情景,让你宛然直见。

汪曾祺先生《磨灭》中有一句:文林街上人来,人往,人下先生坡,人上先生坡。就语义信息而言,文林街上人来人往就足够了。可只有加上人下先生坡,人上先生坡这两句看似废话的内容,你才真能感受到人来人往的热闹,而不是一个别人陈述的i信息。

另外再举两个汪曾祺先生对于空间和时间的具体表现的例子。

写一个空间背景,故事在这空间中发生。一般人只是会写成某地,某街就完了。比如昆明大西门外,一张对褶的钞票躺在人行道上。

汪曾祺先生写成:

昆明大西门外,米市,菜市,肉市。柴驮子,炭驮子。马粪。粗细瓷碗,砂锅铁锅。焖鸡米饯,烧饵块。金钱片腿,牛干巴。炒菜的油烟,炸辣子的呛人的气味。红黄蓝白黑,酸甜苦辣咸。一张对褶的钞票躺在人行道上。

有了中间这部分内容,这条街瞬间活了起来。充满生活气息,眼耳鼻舌身,处处感受得到。

如果写时间的流逝,很多人会直接写一年后。就像这样:沈沅在这个农科所生活了快一年了。

汪曾祺先生写为:

稻子收割了,羊羔子抓了秋膘了,葡萄下了窖了,雪下来了。雪化了,茵陈篙在乌黑的地里绿了,羊角葱露了嘴了,稻田的冻土翻了,葡萄出了窖了,母羊接了春羔了,育苗了,插秧了。沈沅在这个农科所生活了快一年了。

总之,文学的表现内容,在日常的语境中都是废话。但是在文学中,如果没有那些废话,而只有陈述,其效果就会像下图一样。

温馨提示:答案为网友推荐,仅供参考
第1个回答  2019-05-18
从文学的角度看,这大概可以说是败笔――重复、啰嗦。但从美学的角度看,它非常生动地表达了鲁迅童年的独特感受:孤独寂寞但又不肯放弃希望的独特感受。如果把这句话改成“我家的院子里长着两棵枣树”,那就只有景而没有感受,就索然无味了。事物是客观存在的,本身无所谓美与不美,事物是因人而美,是因为人的感受而美。
相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