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词滥调或者不着边际的赞美只会惹人生厌,赞美的直接目的是让对方高兴,如果你不低估人家的智力的话,赞美的话也得有新意才成。
一本书中说到,一位将军听到别人称赞他美丽的胡须便大为高兴,但对于有关他作战方式的赞誉却不放在心上,这种心理是每个人都有的。大概不少人赞美过这位将军的英勇善战及富于谋略的军事才干,但是他作为一个军人,不论在这方面怎样赞美他,也只是赞歌中的同一支曲子,不会使他产生自豪感。然而,如果你对他军事才能以外的地方加以赞赏,等于在赞词中增加了新的条目,他便会感到无比的满足。可见,在恭维他人时,捧出新鲜的意味来是多么的重要。
大学问家钱钟书先生的称赞也像他的《围城》一样充满智慧的创意,给人以新鲜而受用的感觉。
有一年冬天他访问日本,在早稻田大学文学教授座谈会上即席作了《诗可以怨》的演讲。开场白是:到日本来讲学,是很大胆的举动,就算一个中国学者来讲他的本国学问,他虽然不必通身是胆,也得有斗大的胆。理由很明白简单,日本对中国文化各方面的卓越研究,是世界公认的;通晓日语的中国学者也满心钦佩和虚心采用你们的成果,深知要讲一些值得向各位请教的新鲜东西,实在不是轻易的事。我是日语的文盲,面对着贵国汉学或支那学的丰富宝库,就像一个既不懂号码锁又没有开撬工具的穷光棍,瞧着大保险箱,只好眼睁睁地发愣。但是,盲目无知往往是勇气的源泉。意大利有一句嘲笑人的惯语,说:“他发明了雨伞。”
据说有那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土包子,一天在路上走,忽然下起小雨来了,他凑巧拿着一根棒和一方布,人急智生,把棒撑了布,遮住头顶,居然到家没有淋得像落汤鸡。他自我欣赏之余,也觉得对人类作出了贡献,应该公诸于世。他风闻城里有一个发明品专利局,就兴冲冲拿着棍连布,赶进城去,到那局里报告和表演他的新发明。局里的职员听他说明来意,哈哈大笑,拿出一把雨伞来,让他看个仔细。我今天就仿佛是那个上注册局的乡下佬,孤陋寡闻,没见识过雨伞。不过,在找不到屋檐下去躲雨的时候,棒撑着布也不失为应急的一种有效方法。
这里先讲对日本汉学研究中国人不敢等闲视之,即使是中国专家在日本讲中国学问,也要对听众的水平作最充分的估计。后段讲自己不通晓日语,除了有勇气之外,没什么资本。殊不知,钱先生正是以这种有意识的自嘲式的赞扬,使在座的所有日本听众既感动又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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