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孟子新思想有了什么新发展

如题所述

据今人研究,《与龚舍人书》或非王安石所作(28),但其中所体现的思想则确为安石所有。试看《尹和靖语录》所引王安石“道义重,不轻王公;志意足,不骄富贵”之语,便可见其思想确由孟子而来。而据《续资治通鉴长编》所记王安石对战国时期楚才晋用习俗的首肯之论,以及安石本人屡召不试的事实等,则又可见其确实深受孟子人格精神的影响。
宋儒在思想观念上受孟子多方面影响,而最著者则为心性论。本来,孔子很少谈论心性问题,所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29孟子始揭“性善”论旨,大倡其“心”说,奠定下儒家心性论的理论基石。但由汉及唐,诸儒“泥于训诂,多精义理”(30),并未沿承孟学理路,而宋儒则讲明义理,好研心性,将孟学光而大之。这在他们看来,乃是以“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胸襟,以“心解”之法即创造性的解释来承继发扬孔、孟而后中断了千百年之后的传心之学。
宋儒推重孟子的心性义理之学,对之赞不绝口。王安石《性论》云:
古之善言性者莫如仲尼;仲尼,圣之粹者也。仲尼而下莫如子思;子思,学仲尼者也。其次莫如孟轲;孟轲,学子思者也。仲尼之言载于《语》,子思、孟轲之言著于《中庸》而明于七篇。然后世之学者见一圣二贤“性善”之说终不能一而信之者,何也?岂非惑于《语》所谓“上智下愚”之说欤?噫!以一圣二贤之心推之,则性归于善而已矣,其所谓愚智不移者,才也,非性也。(31)
这里明确标举《中庸》、《孟子》,并以“性善”说为孔子、子思、孟子一脉相承之教。张载提出,孟子的性论乃是通过“心解”而得到的孔子的“心传”,他说:“若孟子言‘不成章不达’及‘所性’、‘四体不言而喻’,此非孔子曾言,而孟子言之,此乃心以解也。”(32)程颐在答门人唐棣“孔、孟言性不同,如何”之问时说:
孟子言性之善,是性之本;孔子言性相近,谓其禀受处不相远也。(33)
在他看来,孔、孟心性论的差异是由各自立论出发点不同导致的,而其实质则并无异样。他更进而认为:“‘性相近也’,此言所禀之性,不是言性之本。孟子所言,便正言性之本”(34),试图以孟子的“性善”论来限量孔子的“性相近”之说。朱熹为孟子的心性论是在新的社会条件下对孔子思想的发展,他对之申论道:
性是太极浑然之体,本不可以名字言,但其中含具万量,而纲领之大者有四,故命之曰仁、义、礼、智。孔门未尝备言,至孟子而始备言之者,盖孔子时性善之理素明,虽不详著其条而说自具;至孟子时,异端蜂起,往往以性为不善,孟子思有以明之,于是别而言之。(35)
此论为宋代很多学者所认同,如其高弟陈淳即指出孟子“性善”论根源孔门而有所发展,
说:“孟子道性善,从何而来?孔子《系辞》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
性也。’夫子所谓善是就人物未生之前、造化源头处说,孟子所谓性者则是就‘成之者性’
处说,是人生之后事。其实,由造化源头处有是‘继之者善’,然后‘成之者性’时方能
知如是之善,则孟子所谓实渊源于夫子所谓者而来,而非有二本也。”(36)此外,其思想曾
受到朱熹猛烈攻击的张九成亦谓:“孟子源流甚正,认得不错,但人之不思耳。孔子尝曰:
‘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孝即善也,其言岂无所自?”(37)
孟子的心性论确乎对宋儒有深刻影响。周敦颐将孟子的“寡欲”说发挥为“无欲”论,
说:“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予谓养心不止于寡焉而存耳。盖寡焉以至于无,
无则诚立明通,诚立,贤也;明通,圣也。”(38)他在《通书??圣学章》中又指出:学圣人
有要,要在“一”,“一则无欲”。由此“无欲”论发展而成的“存天理,去人欲”之说,
是宋明理学的基本命题。二程沿袭孟子,只言仁义,不讲功利,又以“天理”喻“不忍人
之心”,更将“存理去欲”视为人与禽兽区别之所在。《河南程氏遗书》卷十八记:
问:“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售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且人与禽兽甚悬绝矣。孟子言此者,莫是只在‘去之’、‘存之’上有不同处?”曰:“固是。人只有个天理,却不能存得,更做甚义也?……然人只要厚一个天理。”
张载亦标立“存理灭欲”而反对“灭理穷欲”,谓:“人之灭天理而穷人欲,今复反归其天
理。古之学者便立天理。孔、孟而后,其心不传,如荀、杨皆不能知。”(39)朱熹继承孟子
“性善”论,反复论证其“人性即天理”说,云:“性即天理,未有不善者也。”(40)“大则
君臣父子,小则事物细微,其当然之理,天一不具于性分之内也。”(41)他又发挥孟子的“性
善”论道:“向来所说性善,只是且要人识得本来固有,原无少欠,做到圣人方是恰好,
才不到此,即是自弃。故孟子引成间见渊公明仪之言,要得人人立得此志,勇猛向前,
如眼暝眩之药以除深痼之病,直是不可悠悠耳。”(42)张栻以孟子之言为据来展开其心性论,
他既以“性”为包括人在内的宇宙万物的本质,说:“原物之始,岂有不善者哉?其善者,
天地之性也。然而孟子道性善,独归之人者何哉?盖人禀二气之正,而物则其禀气也。人
之性善,非被受命生之后,而其性旋有善也。性本善,而又禀夫气之正,初不隔其全然者
耳。若物则为气既昏,而不能自通也”(43);又以“性”为普遍的道德精神,说:“有太极
则有二仪,故立天之道曰阴曰阳、立地之道曰柔曰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仁义者,性之
所有,万善之宗也。人之为仁义乃性之本然,……若违于仁义则决其性矣。”(44)这样,他
就将道德起源论与宇宙本体论有机结合在一起,伦理与政冶亦融合在一道,被提到哲学本
体论高度的伦理道德也就具有了宇宙本体的意义,从而具有一种必然性和绝对性,自然也
就具有了永恒和神圣的意义。
同程朱理学家一样,心学大师陆九渊也十分推重孟子的心性理论,并据之调发己说。
譬如,他本孟子的“四端”说而把“心”规定为伦理性的实体,谓:“四端者,人之本心
也,天之所以与我者,即此心也。”认为:“苟此心之存,则此理自明,当恻隐时即恻
隐、当羞恶时即羞恶、当辞让时即辞让,是非至前,自然辨之。”(45)他的心学思想体系存
留着极其显明的孟学印迹,难怪明儒王阳明要称:“陆氏之学,孟氏之学也。”(46)
此外,并不宗信理学的其他儒家学者同样深受孟子心性论的影响。如苏轼不仅以孟子
为“深于《诗》而长于《春秋》者”,而且曰:“孟子尝有言矣:‘人能充其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人能充其无欲为穿窬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
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也。是皆穿窬之类也。’唯其不为穿窬也,而义至于不可胜用。唯其未可以言而言、可以言而不言,而其罪遂至于穿窬。故曰:其道始于至粗而极于至精,充乎天地、放乎四海,而毫厘有所必计。呜呼,此其所以为孟子欤!后之观孟子者,无观之也,亦观诸此而已矣。”(47)又如章望之“喜议论,宗孟轲言性善,排荀卿、杨雄、韩愈、李翱之说,著《救性》七篇,……其议论多有过人者。”(48)
未曾受到汉唐制需重视的孟子心性论,却为释家所用,以至产生出适合中土人情事理的佛性论。宋儒在“儒门淡泊,收抬不住”(49)的情势下,透过佛学而重新认识到孟子心性论的固有价值,故而认祖归宗,返本开新,在融入佛理的基础上将孟子的心性论发扬光大,形成发展起足以与佛学相抗衡的新儒学。当然,宋儒对孟子心性论的体认及据之而提出的思想各有不同,甚至出现了具有不同特质的儒学流派(最著者当推以朱熹为代表的理学派和以陆九渊为代表的心学派)相互抗衡、论争不已的格局。但正是这不同特质的学说思想及其相互间的论争,才使得儒学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50)而在这新发展阶段中,孟子思想放射出独特的生命光彩。
三、
尊宗孟子、推扬孟学虽为主调,但宋代儒林也有不少学者提出与之相违的观点,对孟子其人其学大加怀疑、贬抑、批判以至否定,从而形成一股疑孟非孟的思潮。
北宋时期,郑厚叔著《艺圃折中》,斥孟子“挟仲尼以欺天下”,不仅不是“贤人”,而且完全是个资性轻薄的“忍人”、“辨士”;指出孟子口“诵仁义”而实“卖仁义”,在齐宣王面前索要高价,谋求高官厚禄,耍弄“市井贩妇行鬻鱼盐果菜之态”;又说孟子同陈代、告子、万章、公孙丑等人论辨,每次都“困而遁,遁而支离”,“沮气赧颜”,理屈词穷。司马光著《疑孟论》,对孟子提出十一条质疑,讥孟子为“鬻先王之道以售其身”者。曾经“学于温公”的晁说之,既作《诋孟》,以排诋、非难孟子为事,又将其非孟思想付诸行动,专折上疏“请去《孟子》于经筵”。(51)李觏更猛攻孟子,他有感于“是《孟子》而非《六经》,乐王道而忘天子”的世风,指责孟子为“五霸之罪人”,“以为天下无孟子可也,不可无天子。故作《常语》以正君臣之义,以明孔子之道,以防乱患于后世尔”。在他看来,“孔子之道,君君臣臣也;孟子之道,人皆可以为君也”,故孟子“名学孔子而实背之者也”。他又批评孟子“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说道:“甚者!世人之尚异也。孔子非吾师乎?众言讙讙,千径百道,幸存孔子,吾得以求其是。虞、夏、商、周之书出于孔子,其谁不知?孟子一言,人皆畔之,畔之不已,故今人至取孟子以断《六经》矣。呜呼,信《孟子》而不信经,是犹信他人而疑父母也!”(52)
南宋时期亦多有非孟之儒。事功学派的儒者陈亮对孟子就多有微辞。比如,关于管仲帮助齐恒公称霸之事,孟子谓其以力假仁,为王道所不为;朱熹本之而认为管仲“心乃利欲之心,迹乃利欲之迹”,故称管仲有霸道之功而无仁义之心、王道之仁,(53)甚至说管仲“小器”,“当不得一个人”。(54)而陈亮则力反此类见解,针锋相对地指出管仲称霸乃仁者之事。他借孔子、程颐之言发挥道:“孔子之称管仲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又曰:‘一匡天下,民至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袵矣。’说者以为孔氏之门亚尺童子皆羞称王伯(霸),孟子力论伯者‘以力假仁’,而夫子之称如此,所谓‘如其仁’者,盖曰似之而非也。观其语脉,决不如说者所云,故伊川所谓‘如其仁者,称其有仁之功用也’。”(55)陈亮之非孟倾向,于此略可窥见。
与陈亮在学术思想上有同一旨趣的叶适,对孟子的批评最为严厉、系统而又深刻,一定意义上,我们可将他视为两宋非孟思潮的集大成者。叶适对孟子的批评主要集中在四个方面:
(一)以拔本塞源的方法推翻理学家的“道统”观。叶适承认“道统”的存在,说:
“道始于尧,次舜、次禹、次汤、次伊尹、次文王、次周公、次孔子,然后唐虞三代之道赖以有传。”但他断然否认“曾子亲传孔子之道”,指出:
孔子自言“德行”颜渊而下十人,无曾子,曰:“参也鲁。”若孔子晚岁独进曾子,或曾子于孔子殁后,德加尊、行加修,独任孔子之道,然无所据。又按:曾子之学以身为本,容色辞气之外不暇问,于大道多所遗略,亦可谓至。(56)
故其谓:“自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所传皆一道。孔子以教其徒,而所受各不同。以为虽不同,而皆受之于孔子则可,以为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所以一者,而曾子独受而传之人,大不可也!”(57)又抨击所谓“孟子能嗣孔子”之说,曰:
后世言“道统”相承,自孔氏门人至孟、荀而止。孔氏未尝以辞明道,内之所安则为仁、外之所明则为学,至于内外不得而异称者,于道其庶几乎?子思之流始以辞明道,辞之所之,道亦之焉;非其辞也,则道不可以明。孟子不止于辞而辨胜矣。(58)
他以为孟子有“开德广”、“语治骤”、“处己过”、“涉世疏”之病,说:
孟子言性、言命、言仁、言天,皆古人所未及,故“开德广”;齐、滕大小异,而言行王道皆若建瓴,以为汤、文、武固然,故曰“语治骤”;自谓“庶人不见诸侯”,然以彭更言考之,“后车数十乘,从者数十人”,而曰庶人可乎?故曰“处己过”;孔子复汶阳田,使兹无还对,罢齐飨,与梁丘据语,孟子不与王驩言行事,惮烦若是乎?故曰“涉世疏”。(59)
并且,孟子所言多为其独创的“新说奇论”,远非孔子原意,如“古之圣贤无独指心者,至孟子始有尽心知性、心官、贱耳目之说”(60)。至于“孟子以‘管仲、曾西所不安,安得为我愿之’,而自谓‘以齐王犹反乎’,则不知孔子之意又甚矣”(61)。总之,“古之言道者,以道为止;后之言道者,以道为始。以道为止者,周公、孔子也;以道为始者,子思、孟轲也。”(62)“以道为始”的从曾参到孟轲的传承系统正背离了“以道为止”的从尧到孔子一脉相承之“道”。这样,叶适就根本推翻了理学家鼓吹的所谓孔子传曾子、曾子传子思、子思传孟子,孟子没而不得其传的“道统”观,并使首倡这种“道统”观的韩愈也失去所据。
(二)批评孟子专言心性。心性论是孟子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其对宋儒、特别是理学家影响最大之处,所以,叶适将之作为批孟的重点。他不仅揭示孟子的“心”说为古之圣贤所不言,而且还从理论上对孟子“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63)的观点予以深刻批判,说:
“按《洪范》耳目之官不思为聪明,自外入以成其内也;思曰睿,自内出以成其外也。故聪入作哲,明入作谋,睿出作圣,貌言亦自内出而成于外。古人未有不内外相成而至于圣贤,故尧、舜皆备诸德,而以聪明为首。孔子告颜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学者事也,然亦不言思,故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又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季文子三思而行,子闻之曰‘甬斯可矣’。又,儒之是否邪正终非有定。《诗》云‘有物有则’,子思称‘不诚无物’,而孟子亦自言‘万物皆备于我矣。’夫古人之耳目,安得不官而蔽于物?而思是有是非邪正,心有人道危微,后人安能常官而得之?舍四从一,是谓不知天之所与,而非天之与此而禁彼也。盖以心为官,出孔子之后;以性为善,自孟子始。然后之学者尽废古人入德之条目,而专以心性为宗,致虚意多、实力少、测知广、凝聚狭,而尧、舜以来内外交相成之道废矣。”
他即以“尧、舜以来内外交相成之道”来否定孟子的“以为心官”说,又指出孟子的心性论诱导“后之学者”、尤其是理学家们“专以心性为宗”,造成“虚意多、实力少、测知广、凝聚狭”的流弊。此外,叶适又以孟子“性善”论为非,谓:
“告子谓‘性犹杞柳,义犹杯棬’,犹是言其可以矫揉而善,尚不为恶性者。而孟子并非之,直言人性无不善……以此接尧、舜、禹、汤之统。虽论者乖离,或以为有善有不善,或以为无善无不善,或直以为恶,而人性之至善未尝不隐然见与搏噬、紾夺之中;……余尝疑汤‘若有恒性’、‘习与性成’、孔子‘性近习远’,乃言性之正,非止善字所能弘通。”
他认为,“古人固不以善、恶论性也,而所以至于圣人者,则必有道矣”(64),因此,他对孟子的“性善”论和荀子的“性恶”论均不满意,而其所云“人性之至善未尝不隐然见于搏噬、紾夺之中”一语,则显系专门针对孟子“性善”论而发。
(三)对孟子“孔子作《春秋》”说提出非议。孟子曾言“孔子作《春秋》”,曰:“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65)此说影响极为深远,宋代理学家更深信不疑,如朱熹本之而谓:“孔子作《春秋》以讨乱喊,则政冶之法垂于万世,是亦一治也。”(66)而叶适则起而对之发难,指出:
孟子言《春秋》,鲁史记之名,孔子之所以代天子诛赏;……今以《春秋》未作以前诸书详考,乃有不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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