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钓清溪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05
这条清溪很大,夏季狂风暴雨后涨水,它又是一条湍急的小河。

正午过后,是夏季最炎热的时候,本来就人烟稀少的大山深处,更看不见一个人影,连山鸟也都隐身浓阴,屏声静息,只有一声声蝉鸣,在滚滚热浪中呐喊,不知道它们是被热得痛苦地呼嚎,还是对酷暑挚爱得放声高歌。

夹岸青山,野花时现,清澈的溪流在绿荫中欢快流淌,黑白卵石铺底,水面不时有几朵从山涧里带出来的夏花的花瓣,二三只水禽在急流波浪里,一上一下地沉浮,偶尔潜入水里,叼起一条小鱼。溪水沿着回环往复的山脚流淌,俨然给大山划定的界线;岸上有沙石滩、沼泽地和杂树林,疏密相宜的林间地上野草茂盛,如蓬如毯。

山阴和树阴重叠下,溪水岸上的草丛边,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钓鱼老人。

二棵高大的树木傲然屹立,溪水在此转了一个大弧度湾,汇积成了几乎静止的深绿的潭池,仿佛一路小跑的清溪有些累了,在这里躺下休息一会儿。对岸的一半有如从水中拔地而起的石壁,让人想到“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的雄伟险峻;另一半是密林掩盖的陡坡。粗壮的树干微微地向幽潭倾斜,茂盛的树冠仿佛张开的巨伞,树下清樾宽敞又空亮。

钓鱼老人坐在一块表面平滑光洁的大石上,不规则的石角仍然保留着它原始的粗糙;看样子这石面的平亮是常年累月坐擦出来的。“水滴石穿”,不知道这个钓鱼老人在这里坐过了多少个日夜。

他面前长满了青青的岸草,再往下的野草中,透明的清水淹没着又一块平光的石板。钓鱼的人都知道,这是水跌下去后,又一个靠近水面的钓位。他黧黑的脸上,深深地刻下岁月风霜,褶皱纵横交错。钓鱼竿是用竹竿做成,油黄铮亮,柔韧细长,大蒜中间的粗茎当钓鱼漂子,渔线失去了色泽,好几处已经磨损打结,近乎连环般地曲屈,诱饵是乡下茅厕里蠕爬的蛆虫。我问他为何不用蚯蚓,他说蛆虫好打捞也容易挂钩,蚯蚓太长太滑,不好捉住又不好挂在钩上。他钓起来的鱼放在旁边的半沉入水中的渔篓里,有鲫鱼壳,桃花斑,地爬虎,溪石斑,麦穗子和鲹子白条。

看着他专心致志的样子,我能够断定,不仅现在,包括一年四季中的任何一天,这整整一条蜿蜒曲折溪流上,只有他独自一人安享钓鱼的乐趣。因为好奇,在颠簸的山路上,我刻意地观察过,自从进入山中,方圆几十里看不见一户人家。

这钓鱼老人是从哪里来的?我疑惑不解地问他家住哪儿?他似乎遇到过很多次我这样的提问,漫不经心地左手一抬,指着前面的一座大山,说就在山的那边。他说他老伴害了一种怪病,浑身上下瘙痒,如千万只蚂蚁啃啮,片刻不得安宁;但只要吃了这条溪水里的鱼,就很少发作;所以他每天都要翻过山岭,来这里钓鱼,不论春夏秋冬,也不管风雨交加还是烈日炎炎。

他说以前还能钓到“石缝子”,这种鱼不足二寸长,形体像黄骨鱼,只是没有嘴巴两边和头顶上面的三根尖硬的利剌,全身为黑色或暗灰色。曾经卖得疯狂,买得疯狂,吃得也疯狂;吃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更鲜滑细嫩一些,仿佛落口就化,也不需要小心翼翼地用舌尖和牙齿仔细触摸绒软小剌,它只有一条脊骨剌,除了略大的头,身上的肉很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小鱼从每斤四十元,一路飙升,像孙悟空翻的“筋斗云“,到八十元,一百二十元,二百六十元,五百元。有人央求和利诱过他,请他在溪流中下网捕捞,但被他婉言谢绝了。到最后,出再多的钱也买不到了,听说已经绝迹。

蒂尔笔下的野鸽是幸运的,至少还有遗骸珍藏和文字记录,供后人缅怀叹息;*而这栖身于水底石下的小野鱼,却什么都没有留下,似乎不曾来过这个蓝色的星球。

我忽然想到了那个叫“小龙虾”的水中硬壳动物。面对着一盆盆它的红色躯体,络绎不绝的食客,全都变成了饕餮,这小小的动物,不仅没有日渐稀少,反而如燎原野火,越吃越多,这需要多么强悍的生命力和繁衍力啊!

热浪不时卷进浓阴里,碧潭散发出的凉气又将它们赶了出去。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忧郁,又似乎有些欣慰,慢慢悠悠地说:“啥事都不能做绝了,积点阴德,别看这水里的鱼多,再小再野,也是一条命。给它们留条生路,其实就是在给自己留条后路,心里面安稳。”

“叭叭”地抽了几口旱烟,他自言自语似地说,很久以前,他还小的时候,这深山里住着几大湾子人家,算得上人烟稠密,听长辈们说:和他家同一个屋场里的壮汉有一手绝活:捉甲鱼。远近几十里,无论哪一条河流,哪一个堰塘,他只需看上一眼,就知道甲鱼躲在哪儿;不论哪一家需要招待贵客,给他送一瓶酒或一盒烟,请他帮忙捉甲鱼,他都欣然接受,一逮一个准,从不放空。但好景不长,那壮汉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双手和胳膊长满了大个大个的乌疔,像结的紫黑葡萄;找了不少医生治,也不见效。有人给他出主意,说他抓甲鱼让几条河里的甲鱼都绝种了,这是报应,是甲鱼精对他的惩罚报复;再搞下去,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他。于是,他在一个夜晚,跑到河边,面朝河水跪下,磕头求饶,指天发毒誓,再也不敢惹甲鱼了。也真奇怪,从此他的怪病不治而愈。

他右手须臾不离钓竿,伸出左手在草丛中抓了几个野果,洗都不洗,就放进嘴里。对我说:“好吃,你尝尝,没有毒。”我身旁的草丛中,一种野草上结着扁圆的果子,表层由无数个独立的半头小圆,未熟的为黄色,将要成熟的为红色,已经成熟的是紫黑色,模样很像长在剌棘上的覆盆子,它却长在草茎顶上;吃在嘴里,酸甜味绵软得有气无力,像是羼了细沙、染了颜色的糨糊,吐出来的口水有如桑椹的乌紫。

越过轻吟浅唱的清溪,对岸山林拥翠堆碧。他又指着溪流那边的岸边灌木林说:“羊不奶也熟了,比这猛子还要好吃,又甜又酸。”他的视力太厉害了,半隐在密叶间的细小野果子,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我盯着他指的位置,凝望了好久,才在纷繁重叠的灌木丛,看到小指头上节般大小的、红白相间的、表皮麻麻点点的“羊不奶”。

在灿烂辉煌的唐诗中,我念念不忘这样一首诗:“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我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这个衣衫褴褛、岁月艰难的钓鱼老人,和飘逸洒脱的刘眘虚有某种朦胧的神似。

渔篓子里大约装了百十条小野鱼,估计有一斤重。时候还早得很,他却抖开破旧变形的草帽,随便扣在头上,伸了伸手脚,握着钓竿,背着渔篓走了。

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在仿佛能看见闪闪火苗的地上步履蹒跚,踽踽独行,直到消失在伸向山巅小路的绿阴里。

《夏游记趣•赶了八十五英里路才吃到早餐》摘录: 这批一波接着一波往北往南移居的野鸟仿佛形成一条流动的河流,真是遮天蔽日……  这条“河”至少有一英里宽,两百四十英里长,含二十多亿只野鸽。谁都无法估计这片地方曾经住过几十亿只旅鸽,现在却连一只都找不到了。……屠杀野鸽成为大生意……这样滥杀滥捕三十多年,只剩下一只旅鸽是活的。那便是马莎,俄亥俄州辛辛那提动物园笼中的一只雌鸽,现在是华盛顿国家博物馆加上底座的标本之一。它是一九一四年九月一日去世的,从此全族绝灭了。

2022年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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