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诡辩论谈起,中国人为什么缺乏逻辑?

如题所述

本文源于与志宇断断续续的的讨论,因受从网近日对于中国人缺乏逻辑的讨论感染,信手写了下来。 有个讲诡辩论的小例子:有两个人到我这里来作客,一个人很干净,另一个很脏。我请这两个人去洗澡。他们两个人中谁会去洗呢? 可以回答干净人,因为他养成了洗澡的习惯;脏人认为没什么好洗的。如果回答脏人,是因为他需要洗澡;而干净人身上干干净净的,不需要洗澡。是脏人去洗澡,还是干净人洗澡?亦或是都洗,或都不洗?为什么会出现矛盾?这用我们熟悉的言说方式解释,就是诡辩论臆造了不存在的逻辑联系。也就是说,本来,若A,则不一定B,但诡辩论通过巧妙架构的语句,令读者误以为若A,则一定B。(有时候,若A,则C,但B和C之间互斥,于是就推出了看似矛盾的结果)具体地说,“如果一个人身上脏,那么他回去洗澡”和“如果一个人有洗澡的习惯,那么他会去洗澡”都是错误推论,一个人去洗澡的充要条件包括:他需要洗澡,他愿意洗澡,主人家里有盥洗室,主人家的盥洗室里没停水,主人家里的盥洗室里的水温能调到合适度数,主人家没停电,主人家的盥洗室没有被三百只老鼠占据……之类之类,不胜枚举。只有我们考虑并确认了这n项条件都满足时,我们才能够正确推出客人要去洗澡,引号中的句子反映的矛盾源于结论成立所需的条件的不充分。 但诡辩论何以蒙蔽读者呢?何以让读者意识不到论证过程的不严密呢?事实上,一百个身上脏的人中有99个会成功地去洗澡。于是我们用直觉将经验套入了预测中,预测洗澡的结论会成立。构造一个成功的诡辩论的难度就在于这里:你要是说:“他今天出门了,那么他会因车祸而死。”当然没有人会觉得论证严密,因为经验中A事件与B事件同时出现的几率着实不高,所以直觉告诉我们此句荒谬,理智才能趁机告诉我们,A之外,我们必须找到很多个条件,才能使B出现。(事实上,“他出门”和“他身上脏”在逻辑地位上是相同的,都只是必要条件)诡辩的架构不能用这样的句子,而需要“如果一个人身上脏,那么他回去洗澡”和“如果一个人有洗澡的习惯,那么他会去洗澡”这样的两句或以上的符合受众的源自经验的直觉的论证,以使这多个结论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呈现出矛盾的假象。 在上一段中,我其实已经把问题引向了直觉——直觉源自“若A,则B以极大概率出现”的经验,可能让我们忽视A与B之间可能并不具有必然的逻辑联系。直觉并不是一种思维过程,我们运用直觉时并不会想到具象化的语言表述,直觉类似条件反射,而且在生活中,我们运用直觉的次数似乎远超运用逻辑的次数。志宇启发我思考直觉的来源,作为非理性的,被广泛使用的,绝对可说是一种人类的本能的直觉的来源。一百个身上脏的人中有99个会成功地去洗澡,一千次见到老虎,会有998次老虎试图干掉原始人。若运用逻辑,我们会试图找到足够充分的条件来论证老虎会不会对我有威胁,会考虑这是只病虎吗?这老虎心情好吗?我和老虎之间会不会有玻璃幕墙呢?等考虑完,很可能你早就完了。所以原始人发展出了这样一种本能趋向,不经思考地对某些已得到经验(直接或间接)证实的现象的出现做出本能的反应,这就是直觉。直觉无需思考,也就极大地缩短了反应时间,这种缩短固然会因非逻辑性而导致或多或少的副作用,比如老虎不追赶原始人的那两次,原始人就白白消耗了体力,但一千次同类事件中,998个原始人保全性命的几率提高了,只有两个原始人消耗了无必要的体力,孰轻孰重,自然选择会帮助作为物种的我们做出正确的选择。一方面,直觉具有这样的必要性,另一方面,逻辑具有无必要性,并因此可能增加无必要的消耗。后一方面才终于和“中国人为什么缺乏逻辑”挂上了钩。 原始部落生活的范围很小,身边的动植物、会遇到的情况很少,总共就那么几种叶子和果子能吃,那么几种动物需要被害怕,于是逻辑变得一无用处,看到果子,直觉地去吃就行了,看到异性,直觉地去追就行了,无须逻辑分析。在这一阶段,全世界的野蛮人都没有逻辑,也都不需要,更不想要逻辑。可是,随着农业的发展,情况出现了变化。中国的社会呈现着极强的乡土性,对土地的依赖造成了经年累月居住在一个地方,费孝通先生说:“历世不移的结果,人不但在熟人中长大,而在熟悉的地方上生长大。熟悉的地方可以包括极长时间的人和土的混合。祖先们在这地方混熟了,他们的经验也必然就是子孙们所会得到的经验。时间的悠久是从谱系上说的,从每个人可能得到经验说,却是同一方式的反覆重演。同一戏台上演着同一的戏,这个班子里演员所需要记得的,也只有一套戏文。他们个别的经验,就等于世代的经验。经验无需不断累积,只需老是保存。”这样一来问题就很明显了,乡土中国因其稳定无新意而保存了逻辑的无必要性,正如它保存了文字和记忆的无必要性(费孝通《文字下乡》《再论文字下乡》谈了文字之无用),也就保存了直觉的优越性。反观希腊,作为地贫之所,不得不早早开拓海洋,把小帆船开得满地中海都是,各个地方的不同地理环境使希腊人不断遇到经验所不可及的新情况,在应对新情况的过程中,直觉再不能体现优越性,逻辑则因有助于克服成见,分析崭新的所见所闻、所做所为会产生的必然后果,找到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而迅速崛起。因而,自觉的逻辑学的产生之地也是古希腊,诡辩论的产生并不能说明逻辑的落后,而这种构建特殊矛盾的思维游戏恰恰反映了希腊人对逻辑思考的追求和进步。轴心时代的伟大东西方哲人,就这样分道扬镳了,希腊的传统后来拓展成为了整个西方思维方式的重要来源。 所以,我们找到了一种解释:中国人缺乏逻辑,是因为漫长的小农经济时代使中国人不需要逻辑。接下来,我们告别马林诺夫斯基,告别功能主义,诘问下去:国门被迫打开,工业化开始也这么多年了,作为面对无穷新现状现代人,我们需要逻辑,但我们为什么还是缺乏逻辑?(曾有利于原始人的本能的直觉往往造成现代人的困扰,我们在与本能作战。举两个例子,对于原始人,黑暗意味着很大的未知危险,于是原始人发展出了畏避黑暗的直觉,但对于现代人,逻辑会告诉我们黑暗中的危险恐怕几率很低。再比如,原始人没有精密的政治-传媒系统,但对于现代人,政治传媒利用直觉所造成的误导却可能极大影响公共利益) David Strand说:辛亥革命给中国留下了旷日持久的共和主义政治文化,它以鼓舞人心的演讲,喧闹的集会以及粗矿的示威为特征。这种谁声音大谁牛逼的政治文化可能起源于辛亥革命,但真正被发扬到国人内心里,则是在1949以后了。这个执政党以动员底层群众为特征,通过一次次大动员破坏掉理性较强的知识阶层,而民众事实上也并非成为了真正的政治主体,政党动员是群众唯一的指挥棒。虽然唯一的力量仅仅是政党和动员,但政治生态的体现者却是作为群情激奋者的乌合之众。这就又要扯勒庞了,群体的非理性事实上就是非逻辑性,直觉性,跟着声音最高,说的话看似最正确的那个人走的性质。群众运动中,你没必要严密论证你的观点,群众没耐心听的,你需要的是几个华丽简短的口号一只高音喇叭。知识阶层可能可以保持逻辑性,但知识阶层的话语权已经被消弭掉了。文革彻底打乱了逻辑世界,让已经群情激奋了一百年的中国人几乎彻底失去了在政治参与中保持逻辑性的能力。(逻辑的施展需要温和的心态来排除感性的干扰,群众运动的大行其道所破坏的正是这种心态。熊十力文革时在上海的公园里一遍遍自然自语:“中国文化亡了。”可见至少儒家在心态上是适于逻辑活动的)又加之互联网文化中天然的反逻辑性(微博140个字,你怎么严密举出令结论成立的诸种条件?而喊口号最能吸引来浅阅读成性粉丝),中国网络的非逻辑性便体现得尤其严重了。 不喜欢谈政治,那就这样吧。我觉得我怎么文风变得这么絮絮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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