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不是日子让人不好过,而是人让日子不好过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12
吕麦

“邻居好赛金宝。我俩成天闲着,不如合伙练摊卖小吃吧?嗯……卖小馄钝、大馄饨、水饺、茶叶蛋。多了咱也忙不动。权当玩儿呗。”我跟田姐一拍即合。

虽疑似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冲动,但最终心动付诸于行动,经过一个星期的筹备后,小吃摊开张了。

“亲兄弟明算账。这支出、收入都得用本子一笔一笔写下来,大家心中有数,五五分摊。”田姐提议。

细细想,慢慢算,终于厘清:小吃摊共投入4000元。每人分摊2000元。

田姐蹙额:“我……只能拿1000元……买锅灶盆勺、桌椅餐具刚好1000……我没钱了。”

邻居五六年,虽不十分了解田姐,但她无论作风、做派、还是外形,都一贯坚持走的富婆路线。怎么可能连区区1000元都拿不出?昨天,她买一瓶乒乓球大小的面霜800多元,那豪爽劲儿就像递出去的一沓粉毛爷压根不是她的一样。何况她除了老公这棵“摇钱树”,自己每月还有2500元的退休金。

想到我俩既合伙练摊,就得和气生财,不能先搞内讧。于是故意装傻充大款,我说:“没关系。其余3000元算我的。”为的是不必为钱伤了友情和感情。况且说到钱,田姐确实有隐情和“内伤”。

田姐和我毗邻,缘于她再婚。

据我俩之前不多的互动接触,她的日子并不像表面的富足和风光。恰是张爱玲笔下那袭华美的格子旗袍,里面爬满了虱子。

田姐现任老公人称“x总”,有三两台机器,七八个工人,但规模只是一间小作坊。近年来往来账目上的数字密密匝匝像雨前搬家的蚂蚁,却始终挣扎不过银行贷款。三天两头,田姐在他喝酒的时候手心朝上:“哎,家里明天没钱买菜啦……”他挤牙膏似的给个200、500。这样的戏码,是田姐生活的日常。偏偏田姐的儿子,把体型丰腴的老妈当成皇宫母后,隔三差五,来找她谈谈钱的事儿。

田姐第一段婚姻留下的唯一硕果,自然不愿为钱伤了母子亲情。所以每月一边将退休金悄悄孝敬给儿子,一边绞尽脑汁、想方设法从现任老公口袋里谋钱。只恨那两道灵动的眼神不是手,能悄无声息地从支票、钱包里勾出钱来。

除此之外,为了这个做保险的儿子,田姐一反素日的傲娇端装。从手机和记忆里搜罗出所有的熟人、同事、同学、熟人的熟人、同事的同事、同学的同学……屈尊降贵地陪着笑脸亲自登门增进感情,销(保)险掘金。所以田姐整日有约会,骑着老公买给她的幸福牌摩托车滚滚奔忙在通往财富的大道上,几乎没有时间和精力照管小摊。

小吃摊生意忙起来,我一个人根本照应不来。有点力不从心、焦头烂额。后来城管三天两头来罗唣一番,吓跑了不少生意。两个月累死累活忙下来,我人瘦毛长,激情下降,荷包亦干瘪的让她失望。

做生意就得赚钱。田姐跟我商量,她退出,但不撤资。我不甘心首次练摊的失败。跟田姐说好,我暂时先支撑着小摊,只到把咱俩4000块本金扒拉回来,就结束。田姐同意,并直白地要求,她忙、实在太忙。回家一个人懒得做饭,饿了就在摊上有啥就吃啥,白吃。我不但没意见。还在生意不错所剩不多“余粮”的情况下,让她先吃饱,继续上路为儿子的钱财奔忙。

深秋的黄昏,太阳似乎怕冷,早早下了岗,风任性地吹起漫天的尘沙。我瑟瑟抖着纠结在墙角:收摊?挨冻?挨冻?还是收摊……挣俩钱不容易,体累、心苦啊!

田姐来到摊上,我连忙振作精神冲到操作台,一边拧开打火阀一边问她吃点啥?

田姐表情不自然地说,吃过了,只是……找我商量点事儿。扭捏几秒后,她说,天冷了,这路边摊,估计不会有生意。让我把她的1000元本金还给她……

我打断她:“你知道我底细的,这时候,我还真拿不出一千。等我天天坚持出摊等生意,一凑足就先给你。”

她脸色和天色一样冷暗,又亮又大的眼睛骨碌骨碌翻了几翻,说,她的1000元可以暂时不要,但我每天挣的钱必须和她对分。她怕我听不明白,贴心地打了个比方。就是说如果我一天挣100元,必须分给她50元。因为,她是投资人。

我想了想,觉得这要求不在理儿。别说我一天挣不到这么多,即便能挣到,她投资1000元,我3000元,是她的三倍,分成比例不对!何况我还要事事亲力亲为风里雨里挨冻受累?前面我装傻,田姐就当我真傻了?田姐你可以低估我的智商,可别当我是智障。

我沉默愠怒中,田姐不顾体面和仪态,手舞足蹈地吼:“你不给我分钱是吧?那你也甭想出摊儿了。我天天电话举报给城管来抓你。”说完,甩开她金华火腿般结实的胖短腿,噔噔跑了。

我憋着一口恶气,第二天,刻意提前半小时出摊。结果没招来城管,来的是田姐。她让我把她付款买的煤气灶、锅子、桌椅归置起来,三轮车立刻就来拉走。得,这招釜底抽薪狠!拿走这些东西,我得歇菜。但她和我都没想到,围观看热闹的其他邻居纷纷援手,有的从家里搬来桌子、凳子,有的翻捡出淘汰不用的旧煤气灶,让我先凑合用着,有的更是自告奋勇要求帮我去买新的……我的小摊,一切照旧。

两天后,城管来了。我紧张地呆怔。城管和颜悦色地通知我:后天全市卫生大检查,希望我配合一下,停业几天。我一口应允。

只是在卫生大检查结束后,天气骤变,连续阴冷多雨。我彻底失去了练摊的斗志和意志,在本市网站上,将小摊以400元价格转让给一个创业的年轻网友,并把400元用我和他的名字捐给了一名白血病患儿。圆满结束了三个月的练摊生活,重新做起宅婆子。

我和田姐,依旧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每见我似一只愤怒的老鸟,满脸的深仇大恨。我却已习惯任何人的忽冷忽热,也已看淡任何人的渐行渐远。虽因钱伤了情,却不伤身不伤心。过着我一心只读闲杂书、两耳不闻人间事的凡俗日子。

没想到,有一天晚上,田姐敲开我家的门,尴尬地问我,可不可以借宿一晚?我踌躇中,她眼泪汪汪地说,跟老公吵架了。为钱。为跟狗日的要钱。日子过不下去了……

钱、钱,又是钱。钱这玩意儿,才伤了友情、又在继续祸害亲情和爱情?

“这狗日的东西,结婚五年,只要不跟他谈钱,日子还能过。一提到钱,这日子就没法过。”田姐恨恨地为她的故事开了个头。

一直以来,田姐的老公负责挣钱养家,她负责貌美如花。田姐每月花在美容、保健、护护品上的钱大约是她退休金的一至二倍。当然,这些钱田姐没有白花,她如愿以偿地把自己打造成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美、贵妇人。但田姐对下厨做羹汤这事儿,始终是逼不得已而为之,她最喜欢的也认为最符合身份的事儿——上厅堂!只做主妇,不做煮妇。所幸,她平时也就负责老公的一顿晚饭。老公另给她每月1500元的生活费。凭心而论,他老公依旧保持着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虽然好口小酒,但菜不讲究。哪怕几片香肠,一碟花生米,也咪咂得很满足很甜香。只有在周末、假日里,田姐儿子一拖二过来吃饭的时候,才丰盛的有鱼有虾,有牛肉有鸡鸭。日子倒也过得和美安详。

“那怎么就吵起来了呢?”我纳闷。

田姐向老公提出新要求:要她在家做饭,除了生活费,另给1500元的工资。这是爱情优惠价,请个保姆还不够呢!他老公正在咪小酒,脸红得像关公,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生气的缘故,低沉地对她说:“你还是人吗?还是跟我过日子的老婆吗?要么好好过日子,要么就滚……”

田姐滚到我家住了一晚后,骑着她的幸福牌摩托滚到了娘家。

两个弟媳一听她要住下,立刻亲热地围住她,商讨房租、伙食费水电费她出啥价?田姐拨拉心里的小九九一算,退休金的一半都不够花,立刻又驱车滚到儿子家。儿子欢天喜地说,啊呀热烈欢迎母后住在儿子家,这下家里有人烧饭、打扫卫生、接孩子上下学啦……

田姐心凉了半截,默默出门骑摩托滚回自己家,悄没声地为老公买了牛肉、炖了五香蚕豆、还烧了黄鳝汤,给他下酒。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安详。田姐还是风风光光、富态骄矜的富婆样。

然而好景不长,儿子想在美的城买房。甜言蜜语求田姐拿十万首付。田姐有一笔钱,但在儿子结婚、生第三代的时候,用了个精光,最近又给孙子在儿子名下买了三万块保险,入不敷出啊。

儿子胸有成竹地点拨她,你问……老家伙……要……

于是,儿子逼老娘,老娘逼继父。家,刚刚安静的家,再次沦为钱的战场、碗碟撞墙、口水乌泱。

田姐找我诉苦,一会说儿子逼死人,一会说老狗日的不是人。

我问她:“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家老狗日的奉献十万首付。那余款得按揭吧,谁来还贷?你、老公、儿子?你儿子两口子的月收入加起来不过4000多吧……他们要养一个孩子养一辆车子……哪来的票子?”

田姐沉默良久,长长地叹气道:“唉……我每月还在偷偷替他还车贷呢。这么折腾下去,日子还能过吗?都看我表面风光,这日子还是人过的吗?”

人,常常抱怨日子不好过,似乎日子刻意在为难人似的。其实,有时候,不是日子让人不好过,而是人,让日子不好过。

                                      2016-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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