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7-04
“Love is not a sentiment which can be easily indulged in by anyone, regardless of the level of maturity reached by him. It is not a pleasant sensation which to experience is a matter of chance, something one “falls into”. All his attempts for love are bound to fail, unless he tries most actively to develop his total personality…Love is a power which produces love; impotence is the inability to produce love.”
- Erich Fromm
24岁的时候，在一个盗版书摊上买了一本弗洛姆的《爱的艺术》。当时心存鄙视：那么小小薄薄的一本书，搞了那么宏大的一个议题，能有深度？于是直接在心中将其归类为无脑畅销书/鸡汤/消遣厕所读物。
十块钱一本，买不了上当，买不了吃亏。结果翻开一看打脸了：压根不怎么看得懂啊。
书在搬家的时候扔掉了。对爱的探索，也只限于这些年来分分合合的恋爱。直到数年以后，加入了一个读书社。
要求读的第一本书，便是《爱的艺术》。
这次翻开，就没有再停下来。不但读懂了、共鸣了，居然还感觉挺深刻：居然还可以用马克思哲学来阐释爱？
Don’t judge a book by its cover. 我知错了。为了弥补之前的错误，写篇读书笔记，以示认真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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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具有意识这个事情，在某种程度上是种诅咒和牢狱，尤其是人对自身的孤独感和无力感（包括死亡）的意识。在所有时代和文化中，如何逃脱孤独感无力感的牢狱，得都是人类共同面临的、关乎“存在”的问题。
因此，人本能地探求自我与他人的融合、同外部世界的连结，来超越这种个体的孤独无力感，翻身得解放。而现代文明提供了一些伪答案：从众（conformity）、纵欲狂欢（orgiastic state)、从事创造性的工作(creative work)。
从众实则是一种自我异化（self-alienation） ：一路头悬梁锥刺股高考上大学，毕业找工作，当社畜，努力提高消费能力，高压下用奶头乐杀时间，买房结婚生子，设定着一个个大同小异的阶段性目标，一路打怪过关…这样的状态实际上几乎没有什么真正的自发性(initiative)。行为规范和各种打怪过关的任务早就以既定的方式和节奏设定好了。被认可的情绪甚至也是既定的：人活着要快乐、积极、宽容、可靠、有追求，好相处…从早到晚，从星期一到下个星期一，从生到死。这样“社会人”，很容易和真实的自我日益疏离，忘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独特个体。
因此，从众所带来的融合感只是一种幻象。主体都消失了，何谈融合？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另一种方式，纵欲狂欢（通常辅以酒精、毒品和滥交）让人进入一种恍惚状态，忘记自己的存在，成为比个体更大单位事物的一分子（比如庆典、派对、部落）。但这样的融合状态是转瞬即逝的，也不解决根本问题。
第三种克服孤独感、获得融合感的方式是通过创造性的工作，即人同生产资料与创作的作品融为一体。问题是，现代化高度分工的工作流程中，大多数劳动者都成为了流水线上的一个节点、大型生产设备上一颗螺丝钉。一个组织的附属品，何谈创造者和创造的融合。
谁还不是个工具人。
《爱的艺术》的作者弗洛姆提出，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在于人与人彼此之间真正的融合，在于爱。爱解决的是一个“存在“的问题。
我之前认为，爱是一个超验之物，很难用言语描述和定义。但在《爱的艺术》中，弗洛姆对爱做了很好的阐述。
首先，人们对于爱的三大常见误区包括：
误区一：把爱被等同于“如何被爱”和“如何变得值得被爱”。 人们无意识地偷换概念，把“对爱的追求”变成了对“更受欢迎”、“更具有吸引力”的追求。于是爱成为了一门成功学：为了自己值得被人爱，努力去提升自我：化妆、美容、衣品、谈吐、学历、财力、谦虚、宽容…这忽略了爱更重要的两个维度，即“给予”（“giving”）和“爱的能力”(“the capability to love”)。
“The problem of love primarily as that of being loved, rather than that of loving, of one’s capacity to love. Hence the problem to them is how to be loved, how to be lovable… successful, attractive…as a result, what most people in our culture mean by being lovable is essentially a mixture between being popular and having sex appeal.”
误区二：爱的问题是一个对象问题，而不是能力问题。 人们错误地认为爱本身很简单，困难在于找到爱的对象，或被爱的对象。
“The assumption that the problem of love is the problem of an object, not the problem of a faculty. People think that to love is simple, but to find the right object to love – or to be loved by – is difficult.”
误区三：消费主义市场导向的商品化的爱 ：在市场导向盛行的文化中，爱情关系遵循商品市场和劳动力市场相同的交换模式。人的特质被商品化，进行互利互换的等价交换。当两个人受到对方强烈的性吸，同时彼此都感觉找到了市面上自己可能交换到的范围之内的最好的“套餐”，一种亲密感骤然降临，人们感到“坠入了爱河”。然而，这种“爱”只是一种原始的兴奋感，注定会被失望、厌倦和冲突渐渐扼杀。但人们往往把这种突如其来的强烈感觉当作是爱情的证据。
“In a culture in which the marketing-orientation prevails, there is little reason to be surprised that human love relations follow the same pattern of exchange which governs the commodity and the labor market…Our whole culture is based on the appetite for consumption, on the idea of a mutually favorable exchange…The sense of falling in love develops usually only with regard to such human commodities as are within reach of one’s own possibilities for exchange. Two persons thus “falls in love: when they feel they have found the best object available on the market, considering the limitations of their own exchange values. This miracle of sudden intimacy is often facilitated if it is combined with, or initiated by, sexual attraction. However, this type of love is by its very nature not lasting. The two persons become well acquainted, their intimacy lose more and more its miraculous character, until their antagonism, their disappointments, their mutual boredom kill whatever is left of the initial excitement.”
弗洛姆认为，爱是对商业理想的反抗。（“Love is rebellion against a commercial ideal.”）也是极度浪漫了。
而爱的基本属性是给予和创造。 “爱是一种产生爱的力量；爱无能是无法生产爱。爱是一种主动性的活动，而不是一种被动性的情感波动…爱不是出于安全感缺失造成的一味索取，它始于给予一个人拥有的所有能体现和表达其人性和生命力之物：快乐、兴趣、理解、幽默、悲伤…给予是对能力和富足的最高表达形式。”
“Love is a power which produces love; impotence is the inability to produce love…Love is an activity, not a passive affect…Love is not taking, out of insecurity; it starts in giving – of joy, interest, understanding, humor, sadness, of all expressions and manifestations of what is alive in us…Giving is the highest expression of potency.”
难点在于， 对于一个人格还不健全的人来说，他很难超越自己索取、利用、囤积倾向。因为他对给予的理解和体验，通常被等同于放弃和牺牲。再者，在消费主义的语境中，市场化的人的给予是为了跟对方作等价交换。没有等价交换的给与就是耍流氓，等同于诈骗。
因此弗洛姆说， 爱是两个独立个体、完整人格的结合。
爱的给予属性很好理解，那创造属性又是啥？弗洛姆认为，在给予过程中，一个人其实同时提高自己和他人的生命感/活力（aliveness）。在给予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在对方身上唤醒某些东西，而这些被唤醒的东西又将返回到给予者身上；两者实际上是在分享他们唤醒彼此生命的愉悦。这是个创造生命力/活力的过程，正如教师受到学生的教育，演员受到观众的鼓舞。
因此弗洛姆又说， 对自己的爱与对他人的爱是不可分割的…爱在另一个身上之所有人与生命。
“The love for my own self is inseparably connected with love of any other being…Love in the other person all of mankind, all that is alive.”
给予能力取决于个人格发展的水平。 一个人必须在脱离自身的依赖性、自恋癖、支配欲、利用他人/囤积/索取的欲望之后，在对自己的个人能力拥有自信之后，才能拥有的能力。如果缺少这些品质，人格还未发展健全，那么一个人就会害怕付出，害怕去爱，爱无能。
此外，弗洛姆强调“爱是一种可培养的能力，想要改变得到的爱，必须首先改变给予爱的能力”。那么问题来了，爱如何实践呢？
“Love is a capacity we can develop in ourselves. To change the love we receive, we will have to change our capacity to give love.”
弗洛姆提出了非常清晰的行为框架。 爱的实践包括四大行为要素：关怀、责任、尊重与了解。
1）关怀: 爱是对所爱之物的生命和成长的主动关怀。
2）责任：人们常常把责任理解为某种从外部强加的义务。但责任真正意义是一个完全自愿的行为；责任是一种响应，是对另一个生命表达出来或尚未表达出来的需要的响应。
“It is the response to the needs, expressed or unexpressed, of another human being. ”
3）尊重：尊重是责任的前提，如果尊重缺失，责任就沦为控制和占有。有个很有意思的冷知识：尊重respect的词根是respicere, 意为“去看”（“to look at”）。这说明尊重首先是一种看见：看见对方的独特性、个体性和对方的需求、尊重对方的意志，而非我意志的投射，控制对方，或是把对方塑造成我想要的样子。
4）了解：而关怀、责任、尊重的前提，是对对方的了解。不了解对方，怎么知道如何尊重对方？没有了解作为指导，关心和责任也都会是盲目、自以为是的。真正的了解是超越表面现象，洞察到事物的核心。要想达到这种了解程度，又必须超越自我的关注点，完全从对方的立场出发。
“He who understands also loves, notices, sees……”
讽刺的是，尽管极度渴望爱，但很多东西实际上都被人们放在了比爱更重要的位置：成功、声望、金钱、权力。人们穷尽一生去实现这些目标，却几乎不花时间真正了解和实践爱。所以前提还是要给爱这件事情真正的重视。
渴望而不重视，然并卵。
Maybe that’s why the attainment of love is a rare achiev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