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7-21
我是一根牙签，在经历数百道工程后我被装到牙签盒里，周围都是牙签，他们甚至有的和我来自一棵树上，我们在这个狭窄密闭的空间里几乎喘不过气来，无法像还是一棵树那样在风中肆意地舒展手臂，我们枯燥无聊，以至于我们无所不聊，大多数时间我们其实都在讨论自己为什么是一根牙签而不是别的什么，比如一根手杖之类的。
然后我被一只手拿出来了，结束了我漫长的牙签盒生活。
把我从牙签盒里拿出来的是一个身子滚圆的金色卷发男人，噢，从他满是杂乱头发粘着带油的脸颊来看，他一定是个万恶的资本家或者一事无成的中年大叔之类的，我最恨这种人，他们往往会对年轻瘦小的树下手，我可爱的小邻居就是那样，被一个无所聊赖的醉酒大叔拦腰折断，被握在空中胡乱的挥舞，天上的碎云大概就是他干的好事。
呃啊，他张开他腥臭的嘴，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了，虽然这是我作为一根牙签应尽的职责，但我还是无法忍受，我被他的两根手指用力拈着，刺进了粘带着口水与肉屑的牙缝，天，我的老朋友牛先生，你被这家伙吃点真是浪费，白瞎了你无私高贵的自我奉献。
我被那汗毛粗犷的手拈着，在牙缝里蛮横地搅动，我挑出了肉渣，菜叶，齿垢，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妈的，我吐了。
他把那些东西在嘴里砸巴了一阵，然后咽了下去，把我在他那件紧贴着肉的蓝衬衫的衣领上抹了抹后放进衬衣口袋里，万恶的资本家，你连根牙签的剩余价值都要利用？我恳求你，把我扔进垃圾桶里吧，求你了，下水道的老鼠做个好孩子还算有几分干净。
他走到一张沙发上坐下，那里挨着一面窗子，我能看到外面是寂静的夜。
他打开了电视机，画面显示的是一场足球比赛。
他感觉头上瘙痒，抬起手臂挠了挠，又把我从口袋里拿出来接着扣牙，不过这次我感觉好多了，比起之前那种让我头晕眼花的感觉，这次他的牙齿顶多会被我刮下一层薄薄的齿垢，可是他太无趣了，就连看到球员进球也不跳起来欢呼，就只是坐在电视机前，拿着我扣牙，盯着比分默默出神，他在想什么？
“这场比赛赢了的话我可以赢得700元。”他开口说话了，是一副被烟草熏哑了的嗓子，“可这700元我拿到又怎么样呢，就算不赌球，一个晚上我也可以拿到好几个700元。”他自言自语。
哦，万恶的资本家，我就知道。
他从沙发底下摸出一瓶啤酒，沙哑的语气略微抬高，“要是十年前，我也可以像这帮家伙一样在绿茵场上畅快的奔跑，只为胜利。”
“时间真的打磨掉我的棱角。”
“哦，真是圆滑的说辞，资本家们都会一个人在夜里这样自讽吗？”我开口问道。
“资本家？什么资本家，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不过你，你是一根牙签？”
我说，“是呀，我是一根牙签。”
“噢，会说话的牙签，这可不多见。”
他把我拈在手里细细打量，浑浊的眼睛里发出了光。
“不过我可不是什么资本家，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看得出来，他并不在意一根牙签竟然会说话。
“好吧，如果你愿意和一根牙签聊聊的话。”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的痰。
“二十七年前的学生时代是我人生迄今为止最美好的时光，那个时候我胆小怕事常被欺负。”
等等，我打断他的话，你管这个叫美好吗？我的意思是说，你喜欢被人欺负？
“不，当然不是。是因为班上的一个女孩，她叫娜塔莎，我喜欢她，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我喜欢她。”
“想不到你这样糟糕的人也会喜欢一个人。”我又插嘴。
“我？我很糟糕吗，我并不觉得，不过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种心之丛林被小鹿乱撞的感觉叫做喜欢，我以为是恶作剧什么的。”他落寞的喝了一口啤酒，“当我从我那个破旧的家来到学校时，唯一的希翼就是看到她，但是她是个坏女孩。”
“坏女孩？”
“是的，她的成绩是班上最后一名，除此之外她还抽烟喝酒，锁骨处还有一个蝴蝶图案的纹身。”
他停顿了一下，“不过我还是会忍不住看她，尤其是清晨，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纤细的发梢紧贴她白暂的双颊，水珠留在她的脸上，就像一只妩媚的狐狸，我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在眼角里看她好久。”
“她时常会从楼下拐角的商店买许多小零食，她实在吃不下的时候会往我桌子上甩两包零食，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慌张小心的收下，哦，那时我真是太软弱了。”
我挠了挠头，尽管我没有头发，也没有手臂，“呃，我想，抽烟喝酒纹纹身和学习差劲也许并不能说明她是个坏女孩。”
“你是一根哲学的牙签。”他夸赞道。
“当然，我的年纪比你要年长的多。”要知道我还是一棵树的时候见过很多人和事。
“嗯……但她确实是个坏女孩，她沾满了世侩邪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能看出来？”
“是的。”他很笃定，而且越说越气愤，“天知道她交过多少个男朋友，叫我这种家伙都成了她的调戏对象，她会在数学课时故意把身子俯过来问我数学题，我能闻到她身上有种不知是什么花的气味，很好闻，还能清晰看到她耳朵上的耳洞，我感受到她的脸上像是带着一种戏谑的笑。”
“那你告诉她那道数学题了吗？”我问。
“当时我的性格很软弱。”
“啊，所以，你告诉她怎么解了吗？”
“是，是的，她把我说的公式一笔一划记在本子上，但我知道她一定还是不会做。”
那么，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要知道，牙签是不会把公式记到本子上的，而且还是一笔一划。
他的啤酒喝完了，又从沙发底下摸出一瓶起开，“这样尴尬的关系结束在那一次，那一天，班上的小混混在我的凳子上涂满了浇水，事实上他们每天都涂，看到我出糗是他们的一大乐趣，我躲在教室门口看他们做完一切，当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这样的一幕发生了，娜塔莎大步流星来到我的凳子前蹲下，拿出纸巾用力的擦那上面的胶水，满凳子的胶水以至于她弄的满手都是，我的脚深深扎根在教室门口，心脏像是被石头狠撞，天花板像是旋转过来，我没有走进教室与她道谢，就那么站着，在教室的门口，躲在墙后面。”
放学，她在路边一丛鸾尾花前叫住了我，
她的脸上像是垂着两片红霞。
“嘿，皮特，可不可以抱一下，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拥抱一下我。”
不过我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红霞，慌张的说，“什…什么？不，抱歉，不行，这不合礼数。”我开始连连向后退去。
“就…抱一下嘛，就。”娜塔莎的肩膀逐渐微微颤抖。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个好女孩，你不会喜欢我的，对不起。”
夕阳在她眼睛里碎成无数橙色色块。
我慌张起来，脑子一片浆糊，这是她的惯用手段吗？想到这点，我逃走了，一路恍惚，只听得到风吹过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过神来，我已经跑到了我家那破旧的家门面前，为什么不去抱一下她呢？可能是因为那随手丢给我的零食，可能是因为我的懦弱，可能，因为她是一个坏女孩。
啊，我听的大汗淋漓，尽管牙签不会出汗，那之后呢？
“之后到毕业，我们再没有说过话，我想她一定是去寻找下一个寻欢作乐的对象了，我考取了一个好大学，就与她彻底断了联络，我的工作十分顺利，我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效绩十分不错，赚了大钱。”
“哦…然后你整天嗜酒成瘾，大快朵顾，但现在却在无聊地参加足球赌博，甚至是和一根牙签说话。”
“不，不，我曾经娶了一位女子，她是个虚伪的贱货，她表面看起来知书达礼小鸟依人，想不到的是，结婚后她找来律师算计了我，把我骗了个精光逃走了，所以我如此落魄，这都是因为这两个女人！”
他的酒瓶快见底了。
“但万幸我的事业还在。”
“你还是那么懦弱，和以前一样。”我用可怜的语气说道。
“我？不！我并不懦弱，我现在依然有我的上市公司，我的事业非常成功。”
好吧，既然你坚持，那么我来讲讲我的故事吧。
“二十七年对我来说很短暂，估摸是掉了二十几次叶子吧，有几次被虫子啃的精光，有一个女孩，她确实和狐狸一样美丽，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她常会拿上日记本走到我面前，靠在我的树干上安静的写日记，她是这么写的，有一个男孩，沉稳安静，十分温柔，她爱上了这个男孩，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是十分不入流的。她几乎每天都来，在合上厚厚的日记本后我总能看到她甜美的笑，喔，她的身上，有白玫瑰的香味，她戒掉了吸烟，戒掉了嗜酒，把头发梳成恬静的单马尾，她真是十分努力了，生怕错过那个小子。我觉得她肯为这个男孩付出一切了，她在日记中写到，她在努力学习一窍不通的数学题，为了和那个男孩考入一所大学。”
这个可爱的女孩每天都来，连没有心脏的我也喜欢她，为她遮住午间灼烧肌肤的阳光，只在叶的缝隙里留一点儿温暖的光照在她的脸上，直到有一天，她一言不发，也不写日记，我看不到她笑起来动人的梨窝，她低着头默默用手挖出一个坑，把那本日记小心翼翼地埋在了我的脚下，那天的阳光依然耀眼，可我觉得再也不能为她遮挡阳光了，这个美丽的女孩走了，再没回来过。
“哦……！”这个油腻胖子心中坚守的高台仿佛一下塌陷开来，他把屁股向后挪，使自己在沙发上窝成一团。
我说，“她并不是个坏女孩。”
“娜塔莎…”他两眼无神的低吟着。
我急切的说，“也许现在还不晚，去吧，去满世界的寻找她吧，寻找回当年因为你的懦弱而丢弃的本应倾泻的热情。”
“什，什么？寻找她，不，不行。”他吃了一惊，回过神来。
“为什么？现在和以往大不一样了，你可不是那个懦弱的傻小子了，你现在有钱，有事业，你自己说的，你可以给你们想要的生活。”
他包住头惊恐，“不，我除了钱，什么也没有了，我的身体严重发福，嘴巴恶臭无比，我的手沾满了铜臭，连头发也油的不行，我已经不是过去她喜欢的那个文静的小子了。”
“这有什么关系？你的意思是说，你还是在害怕，对吗，你在害怕什么，你已经如此糟糕了，哦，你真是懦弱，和一棵树一样懦弱！”我浑身颤抖的骂。
“放你的屁，你这根臭牙签，你懂得什么，你只不过是一根牙签，你不会明白的。”这个肥硕胖子的暴跳如雷使本就颓废的房间更加难以忍受，他拿着啤酒瓶到处挥舞，啤酒洒的到处都是，一如那个袭击我孱弱邻居的醉汉。
“我的人生因为她黯淡至今，时间真的改变了太多。你身为一根牙签是不会明白的，你只不过是一根牙签。”
我冷漠的回复，“时间确实改变许多，但我在还是一棵树时，未被斧子砍到之前，我会不断生长，生出繁茂的叶来为她遮挡阳光，而你？你就只是会站在那个门口而已，陪着你的永远只有钱和孤独，让你如此的只是你自己而已！”
“你…他的脸憋的通红，”不由自主地抓挠着大腿，但他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是一根牙签，不过是一根牙签！”
他声嘶力竭的骂，在房间里跳来跳去，“一根会说话的牙签，有什么稀奇的，有什么资格！”
陪伴这个肥硕男人的，除了一根牙签，还有很多，一栋独居的超级别墅，七辆豪华的车子，一份轻松的工作。
所以，他把牙签掰断，扔进了与他自己同样孤独的下水道里。
清晨的太阳缓缓升起。
“他又在自言自语了。”早起的邻居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