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劳作时光里的泥土和人立传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4-06-27
读张中信散文诗集《劳作时光》
一代又一代的农人,随着泥土的引领,走进庄稼,走进粮仓,走进世世代代的轮回。
亲近泥土,就是亲近粮仓;仰望粮仓,就是仰望生命;解读粮仓,就是解读希望。
张中信
在此之前,我还没有见到哪一个诗人像张中信这样用散文诗集中性的规模性的旷日持久的解析土地、解析农村、解析农民。而且,那么深情,那么透彻,那么沉重,那么生动。
这个永远也褪不去泥土味的巴山汉子,他的绵绵乡愁,他对土地捧出真心的顶礼膜拜,对农村事象的记忆与咀嚼,对平凡世界里辛苦劳作的农民生存状态的显示和关注,对田野上的希望的苦苦追寻,让我深受感动。在他的诗里,我听到热泪撞击泥土而溅起的沉重声响,触摸到诗人心灵血管里的那一脉鲜红,感受到乡村久治而未痊愈的疼痛,听到了杜鹃啼血似的执着歌吟。
《劳作时光》这部散文诗集就是这样地记忆、描述、透视、剖析他的乡土他的家园他的父老乡亲。他的乡土他的家园他的父老乡亲,并不仅仅是地理上的家乡巴掌大的野茶灞的乡土风俗志,实在是中国农村的乡土风俗志。野茶灞只不过成为了一个缩影。从中,让我们了悟到旧时光里散淡而又困苦并夹杂着种种无奈的农村,改革开放后的历史途程中的希望与惶惑,以及城市化进程中农村与农民必须经受的阵痛。这些都是极为有意义的一种写作尝试,我认为可以视其为现当代中国农村历史生态和现实生态的形象佐证,并可以让我们思考关于农村农民的一些问题。这就是这部不到十万字的散文诗集,包括作者其它体式作品的价值所在。
书中,《劳作时光》为第一辑,是父母亲人和乡野邻里们躬耕田垄和鸡鸣犬吠生活琐事的场景、画面或特写镜头。很是沉重,很是生动,也很是怡悦。不是农村长大的人,不是亲身经历过如此这般酸甜苦辣的人,是拿不出成色如此纯正的田野作品的。
庄稼生长的地方,没有风景,只有太阳蒸腾,无论你喜欢抑或彷徨,季节到了,镰刀们都将无可争辩地亮出锋利
农人一肩挑着太阳,一肩挑着月亮,在黄土地和黑土地上躬耕。岁月是剪影。泥土是皈依。收获是渴望。悲喜交集,更是祖祖辈辈无法预料的梦靥
现在的村庄,已不是镰刀恣意横行的世界。
但是,生活还得继续,日子总在等待开花结果。一代又一代的农人,随着泥土的引领,走进庄稼,走进粮仓,走进世世代代的轮回。
既是写实,也是思考,既是叹息,也是歌唱。
这一辑,作者用多维角度展开家乡林林总总的农事劳作和生活事像,是对泥土及其之上的人的悲悯和赞颂,是对人类生存真理的朴素的诗意的解答。我们不可设想,哪一天,人类会丢弃泥土、种子和镰刀。在无数的人厌倦土地、厌倦种子、厌倦劳作的当下,我们必须倾听这在来自泥土而代表了上天的声音。
第二辑《米仓道上》的米仓道上,做着这样为我们抒写:
一条古道。一条幽邃的古道。曲曲折折如羊肠山径,沿着诺水河的波涛,悄悄地把川陕两地勾连。
古道似藤。许多根须冒出泥土的头颅,舔食清冽的河水,却只能让满腹的心事怀想。诺水河的夜色越来越沉重。沿河而居的吊脚楼,岸边似草的舟筏。早已蜕变成岁月的枯槁。
河流。古道。村庄。岁月。
在沧海中消失。在桑田中改变。谁能告诉我:那一曲曲地老天荒的歌谣,最终会哼唱到何方?
作者笔下的这条米仓古道,是一个意味深沉的象征。这条藤蔓似的羊肠小道,一代代的农民在其间跋涉,希望由此可以接通一条康乐富足的坦途。但是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依然是心思沉沉挥汗如雨的在上面颠簸着而又满怀希望的行走着,行走着。这是人类宿命的示意,更是无论如何也要奋力前行的精神象征。
这一辑,还有诺水河、洗衣女、小巷子、吊脚楼等这一特定山乡具象物事的写意。这是一组优美的关于故土、故园、故乡风物的抒情记忆。洗衣的母亲、躬耕劳作的父亲、巴山背二哥、川东北乡音这一切,都埋藏着大巴山赤子的心语和乡愁,这一切,是诗人灵魂里最后的河流。
第三辑《大地村庄》里大地村庄一篇共十章,写得非常漂亮。我说的漂亮,不是那些田园牧歌的浮光掠影和虚情假意的浅表吟唱。这是一个大地的儿子的血液流动的路径和响声,也是对一个村庄的生老病死以及生命真谛的宿命歌唱。下面是其中的第一、二章:

如果我是一粒种籽,我情愿深埋在故乡的土地上。好让我的灵魂在泥土中发酵、生长。
?我的卑微来自深不见底的地下。我的呼吸与头顶的阳光有关。这些属于村庄的泥土,它的芬芳来自季节的更替。我从来不以为自己获取了村庄的秘密,它原本不过是季节的轮回。
这个时候,我渴望有一个好心的农人。馈赠我一块可以尽情生长的土地。请相信我不是一个弱者,我会努力劳作,耕耘播种,使这个世界得到满满的收获。

要么生长,要么死亡。这其实是我与生俱来的宿命。经过一个冬季的孕育,我会在暖阳初照的世界,提前拱出浮土,给这方大地一个响亮的形象。
也许,我不是你想要等待的那个人,我的体内没有秘密。如果仅仅因为温度,我的裂变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惊艳。
一年四季,风调雨顺。有人翻山越岭的追逐,有人去遥远的地方寻觅。也有人在离去与归来之间徘徊。我分蘖的身体因为受伤,便只能在你的心中沉睡。
这样的日子,我该怎样面对村庄。我不知道,谁才是带领我回家的故乡?

(张中信:字峰源,四川通江人,经济学研究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副会长、成都市青羊区文联副主席、四川文学网总编辑、《琴台文艺》执行主编。曾荣获全国优秀读书家庭四川省优秀青年称号。出版《风流板板桥》《匪妻》《失语的村庄》《神韵巴中》等著作23部;散文集《野茶灞时光》《神韵巴中》分别获第七届四川文学奖,第三届四川散文奖;历史文化散文集《成都书》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
在这十章里,张中信写野茶灞、写家园里种种的美好与无奈、写打着陈旧历史印记的那些物、事、人、写如牛负重般的父老亲人
其中他还有这样的话语:我只是一个身带忧伤,贫穷低微的乡村孩子。我的灵魂始终在这块埋葬了父亲母亲的泥土是行走。我的目光,让土地疼痛。我的呼唤,让村庄嘹亮踩着城市的鼓点,我无法自以为是。除了体内躁动不安的五谷杂粮,我不知道我的命运走向何方。一支写诗作文的笔,无法诠释村庄的前世今生。几句浪漫的言语,难以解脱自己内心的苍凉。从上面的选文,和这些话语,我们可以看出诗人浓浓的家园意识和泥土情结,看出乡村至今尚未完全消除的病灶。家园、泥土,是他躯体和灵魂的最后的皈依。
第四辑是《梦幻家园》。多少有点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味道。村庄里的一个汉子外出打拼,红尘滚滚,起落沉浮,一份乡愁,锥心刺骨。
这一辑用了许多篇幅写野茶灞,写儿时记忆,写父母亲,写乡里乡亲的种种过往与现实,写现代农村前行中的许多焦虑与困境,心事与希望。
因为他不是一个异乡人
有人匆匆的离开,也有人急急的回来。这些事情发生在野茶灞,我的故乡。
离开的人,像一株没有根的草,在远方的世界漂泊。一生一世的生长,一茬一轮的期待。没有月亮的夜晚,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汗腺一样粘稠的心事。
匆匆走进村庄的人。心事重重。他不知道,这块土地上是否还隐藏着童年的秘密。那细若游丝的表情,已被风雨兼程的往事梳洗。归去来兮呵,村庄的游子。
沥青一样板结的河流,荒原一般芜杂的村庄,心中的家园。风中的院门。让我像一个异乡人,停留在故乡的泥土上,却找不到生命的根须。
如果仅仅为了自欺欺人,我可以选择平静。安详。封闭。和大地村庄上曾经沧海的人,相拥而泣。
直面村庄的前世今生,我把异乡人的陌生丢弃。在尘埃里寻觅。在田野上挣扎。在村庄中奔跑。我顶着头上的阳光,脚踩大地的安然,用朴素的生活,追寻家园的过去,检点村庄的现实。
我的灵魂足以证明,我不是一个异乡人。
《我不是一个异乡人》
如果说认识农村,认识土地,可以用方志、田野调查、社会调查、风俗风物志等等,而这些,是资料性的、逻辑性的、纯记事的。认识农村还可以用小说、散文、诗歌这些形象性、心灵性的,也就是用文学作品。记实的、理性的、逻辑的与形象的、心灵的,当然是各有各的用处。
张中信,让我们从有叙事成分而又以倾述情怀为主的散文诗来认识农村,认识农民,认识土地,在形象、抒情和思辨当中亲近他那有代表性的乡土,不由得使我与他一起揪心、一起沉思、一起啜泣或放歌。我得到心灵的提升和情感的释放。这应该是张中信的高明之处,用这样的笔触,这样袒露胸迹的散文诗作家,似乎不多。
沈从文用《边城》《长河》为代表的湘西地域题材的散文、小说,让我们认识一个特定时期的农村与农民,人心与人性。莫言、贾平凹、路遥等作家也以他们有着乡土意味的中国农村题材与主题的作品获得巨大成功。张中信,作为诗人、作家选择了散文诗的题材来这样表达,无疑是有胆识有良苦用心的。
我在麦收时节,抵达村庄的黄昏。站在凉风习习的村口,我听见黑夜里父亲沙哑的咳嗽,以及镰刀们热烈的讨论
那些村庄赖以生存的镰刀,早已不知去向。在这个意乱情迷的村庄,我听见季节的一声啜泣。父亲的镰刀,早已被时光割断了。
虽然这只是文学作品层面的表达,但在国家十分重视三农问题的今天,张中信的散文诗作以及若干乡土题材系列作品,我觉得那些心不在焉的地方官们可以一读,读之有益。
第五辑是《父老乡亲》。这一辑浓重或曰沉重又或曰满含期望地写他的父老乡亲。父亲、母亲、外祖母以及乡邻种种物事、农事、人事,都是对野茶灞这块巴掌大的家园故土的滴泪泣血的忆念、深情深刻的打量和朝向未来的放眼。
我牵挂的亲人们都走了。村庄也变得满目疮痍。我不知道,我的这些思念该飘向何方。这一辑,犹如孙犁《乡里旧闻》散文系列,都是着笔于特定历史生态下的小人物的心思诉求,写他们经受着却并不了悟也不知道去探寻究竟的生活现实。孙犁精彩至极的故事叙述和出神入化的白描里,深含着时代风云的壮怀激烈和人物命运与心态的推陈出新,以及心灵美。张中信的这些散文诗有着同样的追求,在他细腻、生动、沉郁而又优美的叙述与抒情里,隐含着巴山赤子对山水人间里父老乡亲的仰望、热爱、悲悯,和一份知根知底的懂得。可以说,这是他对乡村历史轨迹和自己心灵轨迹的追寻和审视。
第六辑为《城市乡音》。这一辑,诗人将笔墨的取景框聚焦在城市普通屋檐下、而又主要是寄居在城市化进程中屋檐下的普通人们他们来自乡村,他们为生存的沉重而忙乱的劳作,粗糙而简单的衣食住行,散淡而又尴尬的日子,隐忍而又挣扎的现状,坚韧而又望向远方的目光,在诗人的心里荡起层层涟漪。让我们实实在在的见到那些人们的泪水、汗水,以及偶尔一露的冷色的笑容。请看张中信笔下的《钢筋工刘大嘴》:
很多时候,刘大嘴觉得自己的生命轻飘得像一缕清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飘散成一团乌云。刘大嘴很害怕,没了他的世界,野茶灞的老娘和痴儿,他们的人生将面对怎样的凄惨。
那天,一阵闷雷响过,城西的天空裂变成一团血红。正在作业的刘大嘴还没明白咋回事,身体便像一片羽毛样飘然坠下。在二十八层大楼底下,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刘大嘴,转眼间就裂变成一滩血迹斑斑的警示牌
一张死亡的通知书。一个粗陋的骨灰匣。一笔可伶的抚恤金。一群无助的同路人。
在回归故乡的路上,刘大嘴的灵柩轻飘得让这个世界欲哭无泪。
诗人张中信,泥巴滋润、山村养大、胸膛里灌满山风和水声的大巴山赤子,是在用心血和泪水为劳作时光里的泥土和人民立传。为他们的先祖血脉,为他们的前世今生,为他们的宿命和必须打破的宿命,立传。
这是天地道情。赤子之心,尽在这些诗里。泥土,是根本,是神谕,更是天赐。
劳作劳动创造了人本身这是人类得以永恒存在的真谛。
张中信的故乡野茶灞散发腥味的泥土,那些峰崖、古树、野花、田垄,那炊烟,那老牛,那些春耕夏锄、秋实冬敛,那鸡鸣犬吠与物是人非,那不再丰腴的小河,那前行途中的阵痛,那些哀号、求告、低泣、喜悦和朗笑,那些亲人,那些故交,那些邻里,那些丑恶的嘴脸和慈善的面容,那远去的打着补丁的流光,那颠颠倒倒的特殊岁月,是那样的纠结着诗人,又是如此的温馨着诗人。
所有这些,都不发生在陶渊明的桃花源,也不发生在王维的空山新雨后,更不发生在无病呻吟的昏鸦麻雀式的胡言乱语里。
这就是中国的乡村让人长歌当哭的写实。这就是一个中国乡土诗人锥心泣血的生命歌唱。
诗人劳作,是一个肢体进程,更是一个精神进程。在这片血泪浸泡的土地、养育华夏儿女土地,既播种五谷杂粮,也播种泪水和欢笑、失望和远方,还有爱恨与情仇。
张中信,一个顶礼泥土、直面现实的诗人。用这么多的时间、精力和笔墨书写故乡、吟唱土地,礼赞痛苦而又神圣地劳作着的人们,让人感佩至深。他是一个因土地的厚重与苍凉,因农民的喜悦与酸辛,因阳光的温暖而心灵痉挛而眼含热泪的人。一个泣血歌吟的真诗人!
作者简介:

秋山红叶,本名岳德彬。贵州省报纸副刊研究会副会长。诗人,诗评家。加入全国性和地方性的多家文学协学会。发表现代诗、散文诗、散文、随笔、文学评论等若干。多次获奖。出版专著多部。本回答被网友采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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