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16-11-07
论《在细雨中呼喊》主人公孙光林的成长忧伤
摘要:通过孙光林成长历程中生存环境和内心感受的,可以看出,孤独和凄凉的生存境域使他的成长中弥漫着忧伤。孙光林的亲生父亲是个无赖,孤独的他得不到温情;他从社会现实中感受的是弱肉强食、冷漠和命运的无常;由于青春期启蒙的苍白,他还要受生理的躁动与不安,这些都是造成他成长忧伤的要素。爱的严重缺席、伦理体系的空前衰落、道德管束的彻底破产把他推向恐惧与绝望的深渊。他无力把握自己,也无法把握,但又必须把握。他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又无法从亲情和友情中获得保护自我的力量,因此,他只能在一次次的战栗中走向孤独,又在孤独中陷入更深的战栗。孙光林的经历,代表了特定时代中国社会的某种无序的癫疯状态,人们以最原始的方式行走在现实的角落,伤害与被伤害成为日常生活中最具活力的成分。少不更事的少年,幼小的心灵被迫反复承受着现实风浪的击打而又孤立无助,唤起人们进行精神苦难的反思与拯救。
关键词:忧伤 孤独 不安 恐惧 战栗
《在细雨中呼喊》是余华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是典型的成长小说。它以一个江南少年孙光林的成长经历作为叙事主线,展示了中国60年代出生的人在成长过程中的孤独、迷茫、痛苦和无助,岁月在流逝与坚持中散发着淡淡的忧伤。展现在单纯和困惑的少年眼中的成人世界是冷漠和虚伪,从而使少年和成人之间形成无法逾越的障碍,成长成了少年的第一道伤痕,形成少年的恐惧心理,破坏了对人生的美好看法。细雨中传来少年绝望的呐喊声,但没有人倾听,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倾听。
主人公孙光林作为故事的叙述者和回归者,由于经历的与众不同,眼睛记录了更多的命运,导致他的敏感和困惑。他曾经被过继五年,使得他有更多的人生体验,而种种体验,无论是否与他直接相关,都是恐惧与无奈。孤独和寂寞更是他到上大学之前不变的主旋律。透过孙光林的成长经历,时时可以感受到那从故事背后漂浮起来的淡淡的苦涩和忧伤,那种面对现实和命运的无奈,那种无法摆脱现实煎熬的忧虑和焦灼。
忧伤之一:亲生父亲是个无赖,孤独的他渴望温情
出生和父亲是无法选择的,孙光林的父亲恰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赖——祖父体力丧失后,父亲虐待祖父;母亲在世即与寡妇同居;儿媳妇……。一个无赖父亲不仅仅使孙光林活得没有自尊,而且是他苦涩成长历程的始作俑者。例如哥哥孙光平用镰刀砍破他的脑袋,他到田间去告诉父亲。在父亲回家之前,哥哥孙光平用镰刀强行在弟弟孙光明脸上划出一道口子,造成孙光林砍弟弟,哥哥教训他的假象。于是孙光林遭到父亲的暴打和村里孩子们的围观。父亲的不问青红皂白,成全了哥哥人性的罪恶,也为孙光林对人生的认识投下阴影,是他后来经常感到恐惧与战栗的源泉。
孙光林六岁开始,被过继到孙荡给县武装部干部王立强充当养子。当陌生的王立强身着军装来到南门将他领走时,他在逃离的冲动中显示出盲目的乐观。因为没有人告诉他,将面临一个全新的家庭和全新的环境;也没有人告诉他将如何选择日后的启蒙和成长。“像一个被随意抛弃的幼苗,只能靠自己寻找微弱的水分和养分,孤独而顽强地存活下来”(1)。致使他在整个人生启蒙的记忆中所留下的是伤痛、无奈和恐惧。他以受难的方式,承载了整个乡村社会伦理中最为苦涩的人性启蒙的苍白和荒凉。
随着继父的自杀和继母的出走,他又一次陷入了被抛弃的命运中,十二岁的少年在走投无路中再一次回到故乡南门。他回到南门时,正赶上家里遭了火灾,父亲认定是他带来了灾难,疏远和隔膜从此连绵不绝,致使他在家处境艰难,哥哥受父亲的影响也欺负他。孤独的他本想通过游离的方式获得更多的安全,但却因此加剧他与现实的隔膜,被排斥在整个家庭之外。这种心灵的伤害所形成的结果便是恐惧和战栗,性格上的极度敏感和内敛。
从南门到孙荡,又从孙荡到南门,这种短暂的循环,对孙光林来说,南门的家成了一种施舍。父亲的冷漠和仇视,孙光林感到无意中对自己施加了残的刑罚,他对父亲和家庭的仇恨发展起来,逃离成为他的目标。家庭本是避风的港湾,家庭的支柱——父亲本该是最初的启蒙者和教育者,而且生命的本质是一种主动、活泼、向上的力量,每个人都以某种方式能动地实现着自己。然而在无赖父亲面前,孙光林还不如一个物件,总是引起父亲的厌恶,他所有的渴望无法释放,受到种种压抑、束缚、摧残以至于变得枯萎消沉。于是,一种呼唤——对生命的尊重呼之欲出,俗不可耐的弟弟孙光明死前与太阳的对视就是一种象征。人是不朽的,生命的诞生是一个非同一般的事件。生活无序而来,苍茫而去,也许没有答案,有的只是唤起。相信那个时代出生的人们都会有同感,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拥有家庭权利的父亲带来心灵的伤害与日俱增,孤独是敏感的少年的必然走向。 1959年出生的孙光林,成人之前,孤独是他的基调。他甚至把池塘当成了伴随他的唯一伙伴。他于是独自坐在池塘旁:独自微笑、独自眼泪汪汪、独自观看争端、独自看家里的物件被人搬走、看自己在水中的形象——削瘦的下巴和神情疲惫的眼睛……游离于众人之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和局外人。即使弟弟的葬礼,他也由于内心的障碍一直站在远处不敢参加。长久的孤单和被冷落,使他在村里似乎不再作为一个人而存在。借自己的眼睛,他发现自己已被彻底遗忘。可以说,孤独是孙光林成年之前的生存状态,是冷漠的生活环境结出的涩果。
因为孤独,他对温情充满渴望,但温情对他却是空中楼阁,他只能作为局外人跋涉在绝望的荒原上。应该说,六岁之前,他和父母之间还算亲切。从孙荡重回故乡后,他变得无依无靠。邻居家的用自行车带着两个儿子,无论是孩子的喊叫还是按响的车铃,这情形,让他羡慕不已。期待中,他所理解的的温情以特殊的方式来到了:那是他发烧后,的手掌在额头一放,他所经历的却是亲切感人的抚摸。病情好转以后,他内心潜藏孩子对成年人的依恋。经常守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看着从远处走来,想象着对他说那些亲切的话语,期待再次用宽大的手掌抚摸他的前额 。然而从来就没有注意他,匆匆走过,偶尔看他也是看陌生人的眼光。孙光林的温情渴望落空了,他再次有了感动已经是过继之后了。
继母李秀英用五角钱考验他,他经受考验把钱交给继母。她用令人感动的声调称赞孙光林。可以想象,不过是几句肯定或者说是表扬,但对于孙光林而言,她那过多赞美词语的称赞,使孙光林当时激动得都差点要哭了。这种信任成了他后来遭受打击恢复自信的源泉。
比较无赖的亲生父亲,继父王立强也给过他温情:继父打了他,背着因此而绝食的他去吃饭。于是,我们看到,孙光林的身体在继父脊背上轻轻摇晃,清晨时还那么坚强的自尊,那时被一种依恋所代替。他把脸靠在继父肩膀上时,所感受的是被保护的激动。和孙光林共同生活了五年,像真正的父亲那样疼爱过他、打骂过他的继父,比亲生父亲更像父亲。正因如此,王立强的死构成了孙光林冗长持久的忧伤——从此父爱不再。
1959年出生的孙光林,成人之前,孤独是他的基调。池塘成了伴随他的唯一伙伴。孙光林渴望温情,但他并不懂得什么是温情,他认为那些感动“点”就是温情。温情的一瞥恰恰说明了它的极度稀少和弥足珍贵,但一丝灯钨的温情无法与冷漠的现实抗衡。
透过孙光林的回忆和倾诉,正是基于对生命的一种感受和理解,把历史和现实,精神和存在,人性的审视和温情的寻找融汇起来,由对人生存本质的追问转化成绝望的呐喊。人与人之间朴素、真诚的关心与爱护,才会使漂泊的灵魂找到可以归依的家园。
忧伤之二:受生理的躁动与不安
孙光林成为中学生了。一个正处于青春期骚动不安的少年,难免对爱情萌动着憧憬。随着身体的自然成长和欲望本能的疯狂折磨,正常的生理启蒙却呈现出一片空白。“导致的结果,便是欲望的本能扩张和所谓的规范在内心开始对抗。在这种对抗中”(2),孙光林一方面要受着的恐惧煎熬,另一方面又不断地涌现对女性的甜蜜幻想。自我忏悔,又不断地对异性躯体进行尝试性挑逗。这种行为,不仅给他带来了“战栗”式的本能宣泄,也带来了莫名的恐惧,他陷入生理的极度恐怖的紧张之中。黑夜的安慰总是十分短暂,接踵而至的仍然是恐慌、迷茫和痛苦,身体的成长始终在脸色苍白里进行着。孙光林暗恋女同学曹丽:她的脸无与伦比的美丽,她的笑容让“我”感到甜蜜无比,她的声音使“我”激动不安。她成为“我”黑夜想象中的伙伴。没有人给他解释这种现象和心理,更没有人给他指导和帮助,所以他感觉这是他在黑夜犯下的罪恶,白天看到被自己“伤害”了的曹丽就变得提心吊胆。可以想象孙光林的窘境,整日担心别人会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形成精神上的过敏症,影响了他的自信,也因此差点失去友情。当他知道拥有黑黑汗毛的男同学才是曹丽的青睐时,他怜悯自己,认为曹丽破灭了自己美好的向往。
既然没有正当的途径明白这一切,神秘感促使他在朋友苏宇家看了异性裸体的彩色图片,这使他从虚幻的美好跌入到实际的中。不仅如此,当苏宇因“调戏”被劳教后,他仇恨满腔,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邪恶和令人愤怒。曹丽对成熟男子的喜爱,使她投入了音乐老师的怀抱。私情被揭发后,音乐老师被送进监狱,五年后才获得,被发配到一所农村中学。文雅的音乐老师曾经是孙光林的偶像,后来孙光林再见到音乐老师时,衰老替代了音乐老师昔日的风流倜傥,花白的头发在寒风中胡乱飘起。
本是含苞待放的年华,在没有生理教育的年代,他们对青春期毫无心理准备,突然间面对长大的自己,他们因为生理特征的出现惶惶不可终日。苏宇青春期本能的骚乱和冒险,音乐老师和曹丽的遭遇,表明特殊的历史境遇中,爱的严重缺失、伦理体系的空前沦落,青春期只能表现出困惑、焦灼与惶恐,痛苦和忧伤取代了神秘、浪漫和遐想,充满诗意的年华在成人之后留着苍白和恐惧,是文明缺失的代价。
忧伤之三:现实社会中充斥着冷漠、弱肉强食和命运的无常
南门和孙荡就是孙光林眼中的“社会”,他从“社会”现实中感受的是弱肉强食、冷漠和命运的无常,导致他的迷茫和忧伤。比如当他重回南门处境尴尬时,因自留地问题父亲与强壮的王跃进家兄弟争吵,争吵又转化为动武,父母被打得狼狈不堪。但不要命的哥哥孙光平挥舞菜刀砍向王跃进之后,王家兄弟败下阵来。哥哥成了众口皆碑的英雄,孙光林因为没有参与争端,被村人及家人认为是世界上最坏的人。懵懂的孙光林可能出于本能,远离了,却因此被人们彻底否定,成了坏人,加剧了与现实的隔膜,被排斥在整个家庭之外。弱肉强食替代了理性和公正,扭曲了他的判断,加深了他的痛苦。
村里年轻漂亮的姑娘冯玉青代表着孙光林的憧憬。她在遭到王跃进的之后,在众人的围观中,紧紧抱住王跃进的腰,眼睛里充斥着哀求和苦恼。哀求的目的只是让王跃进陪她去检查。面对王跃进的辱骂和调笑,围观的旁人只是好奇没有同情。这种对抗和冷漠情形,给孙光林沉重一击——正义没有得到同情、支持和伸张。在王跃进的婚礼上,因为新娘不是冯玉青,孙光林内心洋溢出美好脱离玷污的愉快,但当他看到冯的尴尬,一股难言的忧伤油然而生——冯玉青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了。后来孙光林本以为她的出走就是逃离魔掌,从此过上另一种平静的生活。但是命运的无常使负气出走的冯玉青一步步沦为暗娼,没有改变悲剧命运。不只如此,冯玉青被劳教后,她的儿子——鲁鲁成了流浪儿。孙光林再次见到冯玉青,看到了她遭受岁月摧残的脸,她丧失了青春的目光就如黑暗的尘土在漂浮。孙光林的悲哀不是冯对他的遗忘,而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到美丽的凋零和生活的残酷。此后孙光林对她的记忆也蒙上厚厚的尘土。也许是相似的命运,也许是孤独的驱使,或者因为冯玉青曾经代表着他的憧憬,他和鲁鲁成了好朋友,但友情因孙光林被迫返回南门而结束。美丽被蚕食,毁灭的阴云越来越沉重地着孙光林的灵魂。
即使在校园,困惑和不安依然拌着他。小学老师张青海,虚伪冷酷,当校园出现写着他坏话的标语时,他根据自己随心所欲的判断,认定写标语的人就是孙光林,从而和林老师一起利用老师的权威对孙光林开始了精神折磨:引诱、进攻、吼叫、拍桌子、瞪眼睛、关进小屋子。在这里,老师的脸上不是慈爱和睿智,而是虚伪和阴险,没有人情味,没有同情心,不顾孙光林的承受能力和真实感受。他们的引诱,那种阴谋的赞扬和微笑,让孙光林渐渐感到做了错事以后认错,比不做错事更值得称赞,于是孙光林怀着激动和期待的心情无中生有地承认下来。道德、公平、正义的随意践踏加深了孙光林的恐惧和忧伤。颠倒黑白的偏偏是老师,孙光林的灵魂从困惑走向漂泊,无所归依。
专横跋扈的逍遥自在,弱者最终没有改变悲剧命运。生活在这样一个无序的悲剧色彩的环境中,孙光林似乎感到了命运的捉弄,环境力量不仅不可能完善他的性格,反而加剧了他的恐惧与逃避。这样的精神状态,使他无视自己,如果用扭曲的眼光来认识人生,得到的必定是一种对人生扭曲的认识。一切令人费解,在那样的时代又那么合情合理。
无处不在的忧伤遍布城镇和乡村,遍布农民家庭、知识分子家庭和军人家庭。不只是孙光林,包括孙光平、孙光明、苏宇、苏杭、、刘小青等一代人都在无序状态中挣扎成长。在特殊的历史境遇中,人道关怀的空前缺乏,社会伦理与道德尊严的严重丧失,致使人们不可避免地沦为一种悲剧性的存在。如:因为青春期本能的骚乱和冒险而被处以劳教的苏宇、沦为暗娼的冯玉青、流浪的鲁鲁、自杀的王立强、落魄的音乐老师,或者成为像孙广才那样一个地地道道的乡村无赖,都是悲剧的典型。这部小说,更像一部少年成长的心灵史,它留下的都是一个个无法排遣的伤痛记忆,是一个少年生命所无法承受的苦难,是无奈、无助、无望而又坚不拔的心灵震颤。“无论物质生活还是精神生活毫无亮色而言,毫无希望可说,、恐吓、辱骂是维持这个家庭必不可少的精神润滑剂。”(3)无处不在的忧伤置入孙光林的幼小心灵中,表现为恐惧和战栗。
虽然余华说这是一本关于回忆的书,但写此小说不是一种完全的。一个作家的责任和情怀使他以冷静的笔触,将孙光林个人的成长遭遇纳入整个时代人物的命运中,使得此作品有大境界,使《细雨中的呼喊》区别于其他成长小说和校园小说,成就时代的意义,那就是对过去的精神苦难进行反思,构筑理性、和谐的的现在和将来。
作品中多次出现的池塘,是孤独的见证和化解孤独的地方,它承载了孙光林的忧伤。成年后的孙光林重返故乡,过去的池塘依然存在。池塘的突然出现,使孙光林面临了另一种情感的袭击。这里,池塘暗示他依然不要忘记故乡或者是感激故乡,理由是故乡给予他生命;池塘暗示他不要忘记过去,对过去的苦涩给予提醒,是提醒他改变过去的生活,给予别人甚至未来属于他的和不属于他的孩子以温情,以关怀,唤醒冷漠的心灵和麻木的神经,还生活以新的面貌。特定的物质与道义双重匮乏的时代已经过去,但依旧会有少年在细雨中呐喊,提醒我们对生命进行关注与尊重。
注释:(1)《余华评传》第93页(作者洪治纲 郑州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2)同上书 第103页
(3)同上书 第93页
参考文献:
《现代教育思想》(邢永富主编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2002年5月版)
《余华评传》(作者洪治纲郑州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