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输了一辈子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10
父亲破碎的原生家庭让他不懂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情绪,他的一生都在试图摆脱原生的桎梏,面对留下的遗憾他说"我输了一辈子"。

有人讲"原生"就是"原罪",的确,很多人终其一生想要跳出这个禁锢,但却无意识的复制了"原生",殊不知最好的方法就是与自己和解。时间会慢慢抹去原生带来的内心匮乏,希望还在"原生"里挣扎的你,接纳自己,莫让"原罪"续了命。

                                                  1.

二哥和我常年呆在外地,为了凸显我们俩是一母同胞的关系,双方约定好至少每一个自然月都会个面。跟往常一样,那天去了二哥的住处,我们正争执午饭是吃麻辣香锅还是牛油火锅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瞅一眼,是万年都不会主动联系的父亲发了视频聊天过来,戳屏幕把视频接通,开头聊了几句寒暄的话,便听着父亲说了句:"你们还记不记得城底(地名)你姥舅了,他前几天走了。”听完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姥舅虽是远亲,但却带养过儿时的父亲,有这份养育之恩的维系,姥舅在父亲心里便显得额外重要。父亲隔着屏幕沉默着,恐是忆起来他小的时候了,见状我赶紧岔进话题问:

“那你是不是去帮忙吊丧了?”

“是啊,一得到消息就去了。见了最后一面,下葬抬棺的时候我也在,就是下葬后第二天在回家的路上出车祸了,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邪乎的很,明明看到有车,也没打电话想事情,眼一黑直愣愣就撞上去了,唉,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当时还真怕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俩了···”

 

当车祸这个字眼掠过来的时候我脑子嗡嗡直响,感观像被刺激,鼻子一酸,泪啪嗒啪嗒从眼里扔了出来,一直听着我和父亲说话的二哥立马靠了过来,我顺势自己移开把镜头对着他,怕父亲看到我哭。二哥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肩膀,大约是在安抚我,还是男生比较理智,不容易被情绪操控,他虽也担心,可还是先详细问了情况,确认父亲只是轻微的擦伤才稍许舒缓了口气。

在旁边的我听完尽力绷住不让自己再哭,语气故作生气地对父亲嚷:

"这么大事也不早说,瞒我们这么久,真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尽管努力忍着哽咽还是被父亲听出来异样,

"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吗,就是不想你们操心才没说,不过幸好系了安全带,不然直接从挡风玻璃飞出去了···"

顿时又听着我心惊肉跳,这个时候对准了视频才留意到屏幕那头的父亲一脱以往的严肃如稚童要不到心爱礼物般,那幅受了委屈向大人求关爱的模样让我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愧疚感,后来挂掉视频后我想到了父亲这半辈子。

   

                                                    2.

父亲的童年可以说有些悲惨,远不及垂髫之年母亲便跳井自溺撒手人寰。他在家中排行第二,其余三个都是女孩子所以也算作是独子,家中没了照顾家的女主,这个家基本就散了。

爷爷的才气在那个年代算是知识分子,肚子里有些文墨,就职在政府单位当一个普通的文员,吃着官家饭,但除了维持他们的基本温饱其余的也没能力满足了。撇去父母约束的父亲除了“野生式”生长好像也找不到其他办法。

我小时候听家里的长辈访古,说当年村里的人因着我们家是外来户迁进来的本就不和善,自然也不会帮衬着;同村的孩子还经常朝着父亲喊“没娘孩儿,没娘孩儿”,凑巧父亲打小就是脾气倔的,听了这些少不了有架打借此维护自尊。也就是那个时候,姥舅看父亲实在可怜,跟爷爷商量后把他接到自己家中养,直到父亲入了学堂才回了家住,养育之恩大于天,这恐怕是为何父亲这么多年看似待所有远亲寡淡无味唯独年年要去姥舅家走动的原因吧,默默珍藏着年少时仅获得的些许关爱。

日子就那么过了几年,父亲没有随了爷爷爱读书,一上学不是逃课出去当混子就是装着这疼儿那不舒坦赖着不去学校,俨然是捏准了爷爷一个男人带着四个儿女管不了他那么多,时间久了干脆父子俩都放过彼此,同意父亲退了学。

                                                    3.

大概是在四五年后,爷爷和同村的一个丧夫的寡妇走到了一起,村子里一点消息都藏不住,碎言碎语很快就传到了父亲耳朵里。长期缺失母爱的他早已给自己搭建了"母亲"最好的模样,无疑,这件事极大的触犯到他最敏感的地方,他去爷爷面前反对未果,两人大吵一架,之后父亲便下县城开始做童工去餐馆当学徒不再回家,直到和我母亲组建了家庭有了哥哥和我,回爷爷家次数才慢慢多了起来,但两人的关系依旧冷漠。

他们之间矛盾彻底爆发是在我四姑离开人世开始,当初奶奶自杀走的时候,四姑不过两三岁,小时发了烧无人照看落下了病根,精神有了问题,疯疯癫癫见人就笑,智力如同七八岁的孩童,刚成年就被嫁给了同村一个大她十多岁的山东人,这件婚事父亲也是极力反对。

父亲不喜欢这个比他还年长的"妹夫"。那男人约莫不到一米六,粗糙黝黑的皮肤,头发由于不经常洗油剌剌卷贴在头上,双眼像陷在脸上的洞,洞口却透不出光;伸出胳膊露出似拾荒者的手,上面很多小伤口,伤口结痂处还有洗不掉的污垢,穿着不合身的脏衣服,脚上趿拉一双汗布鞋,笑起来露出"镶金"的侧切牙,听我母亲说我小时候一见到他就会被吓哭。

本以为四姑结了婚会好过点,可日子过的愈发凄苦,生了一男一女,多多少少都有精神问题,尤其男孩,一照看不住就光着身子满村跑,成为村子里风言风语的话题之一。他们一家都令我生出惧意,所以自小极抗拒去四姑家,去了也是怯怯的躲父亲身后,扯着父亲的手央求他赶紧带我离开。慢慢我们家开了餐馆,生活宽裕了些,父亲总是隔三岔五就送各类吃穿用度过去。

四姑也是自杀走的,原因是和那个男人吵了架吞了老鼠药,这个解释任谁都会愕然,后来我想其实四姑也有自我灵魂的吧。她的两个孩子就在床边眼睁睁看着,只以为是妈妈睡着了,男人晚上回到家两个孩子说:"妈妈睡了一天,我们好饿。"

人最终没能救的回来,那个男人来我家里跪着又哭又磕,也就是那次,我第一次见父亲憋红着眼,发狂了一般,喉咙里嘶吼着,攥紧的拳头一下下落在男人身上,由好几个人才拉开。

下葬了四姑后,某天父亲和爷爷在厨房里吵了一架,具体的我不记得,就听到两个人都在吼叫,时不时出现我四姑的小名。再打开门时,饭桌四仰八叉地被掀翻在地,满地的汤汤水水夹杂着碗筷碎片顺着地板缝隙到处淌,那幅场景像是父亲和爷爷之间的关系,一片狼藉。那以后,爷爷好像突然就老了很多岁,经常靠在躺椅上吧嗒吧嗒抽着烟在想些什么,我也很多年没再见过父亲和爷爷开口讲过话,他们之间像被禁了言。而父亲总会喝了酒把自己关在房间,透过门传出来一声声叹气。

                                              4.

爷爷的烟瘾越来越大,日渐衰竭的机体再也承受不住,被诊断为肺癌的时候爷爷显得很平静,像是知道征兆,同时父亲收到通知的时候只跟医生说了一句话:

"花多少钱都要治。"

当天下午,父亲买了个折叠床,睡在了爷爷的病床边。

他们终于开始了交流,虽然仅限"你今天想吃什么""什么都行"的对话,显得拘谨又陌生,但总归是打破了两人多年的沉寂。爷爷越来愈虚弱,频繁的化疗和药物输入让他发声都艰难,常常看他张张嘴想表达些什么,我赶紧凑过去不等听到言语就会被一阵阵咳嗽惊的慌手慌脚。每当这时我能感受的到父亲都特别紧张,因为第一时间按响呼叫铃的永远都是父亲。

父亲在家里生意和医院穿梭了半年多后,爷爷还是走了,在世间呆了七十六年。当时我从学校赶回去,家里已经搭起了灵堂,花圈一个挤一个地架在灵堂两边,爷爷的遗照伫立在供台上,披麻戴孝的父亲站在灵堂里怔怔望着爷爷的照片,眼睛和鼻子都是红肿的,整个人憔悴的很。我过去叫了他一声,这才转头注意到我说:"回来了,先去换了衣服吧"。

接下来的时间父亲都在接待前来送丧的朋客,行尸走肉般,见他跟人挤出过几个笑容,可那些笑里都能看得出父亲的苦涩。直到守灵的最后一晚,我躲开人堆,独自到爷爷的灵堂去祭拜,发现父亲蹲坐在爷爷的棺木旁边,他低着头看不到表情,肩膀一耸一耸,我走近了听到他压抑着的哽咽声。或许是听到我的脚步声,父亲背着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抬起头来,看到是我就问:

"你怎么也出来了"

"里面太闷,我想出来陪陪爷爷"

我说完,父亲再也控制不住,

"小妮,爸爸再也没有爸爸了···"

那天晚上,父亲多年的压抑,对爷爷的愤怨,较真,不理解,包括爱与遗憾好像在那一刻全部都释放出来。

我那时才懂了,父亲一直在用原生的方式去表达自己对家人的情感,隐忍又偏激,但终究有些遗憾却再也不能弥补。

写到这里,我掏出手机给父亲发了一条消息,

"爸爸,想你了"

"嗯,家里一起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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